正文 第一章(2 / 3)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就爬上自家的院畔,扯開嗓子向窯裏喊:“老婆子!老婆子……不得了了!我今天在山裏放羊時看見……”沒等張有富把後麵的“紅”字喊叫出來,已被迎麵來的碎腳婆姨用手把嘴給捂住了。

“你個老不死的,怪聲怪氣地喊叫個啥。”婆姨李桃花把老漢往院畔上推了一把小聲嗔怪地說道。

“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山裏放羊時,看見咱們這裏來了紅軍!”張有富一臉神秘地對婆姨說。

“看見紅軍有什麼稀罕的。”

“看你膽子大的,你不害怕紅軍把你搶了去?”

“搶去了給他們當婆姨才好哩。”李桃花撲閃著一雙丹鳳眼,對一臉汗水、滿臉疑惑的老漢開著玩笑。

他們兩口子正說著話,從土窯裏走出來了三個戴八角帽、穿軍裝的女兵。李桃花把老漢拉到三個女兵麵前,對她們介紹說:“這是我老漢。他沒見過紅軍,現在就讓他好好看看,紅軍長得是啥模樣。”三個女兵很有禮貌地對張有富說:“大哥好,山裏放羊去了?”

“好—好—”張有富老漢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結結巴巴的不會說話了。隻是眼睛來回上下打量著三個女兵:看起來都還是娃娃,雖然人很消瘦,穿的軍裝上綴有補丁,每個人腰裏別著一把盒子槍,倒顯得挺精神的。他心裏自言自語嘀咕道:“這就是李拴柱說的飛簷走壁的紅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他正在發著呆,婆姨李桃花的三寸金蓮踩在他的大腳上。他這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些失禮。原來,他把三個女娃娃看羞了。

“嫂子,是張大哥回來了?”從窯裏傳出來一個微弱女人的聲音,緊接著又有嬰兒的啼哭聲。女紅軍們笑吟吟地轉身進了窯洞。張有富這才驚奇地發現,自家門框上掛著一根紅布條——這是當地婦女坐月子忌人的標記。

張有富把婆姨扯到院畔上,問:“這還不到大半天,家裏又是紅軍,又是坐月子的。這究竟是咋回事?”

“過路的幾個紅軍女娃怪可憐的,在咱們家裏生了娃娃,還是一男一女的‘龍鳳胎’呢!”婆姨李桃花強裝笑臉地對有些惱怒的老漢說著事由。

“我的碎奶奶!你把紅軍收留在家裏坐月子,往後要是惹下麻煩咋辦呢?”

“你小聲點好不好!”李桃花向窯裏瞥了一眼,對老漢發起了狠,“你總不能讓人家把娃娃養在荒灘地裏吧?虧你還是個行俠仗義的男人。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說這些,羊進圈了,快擠一碗羊奶,娃娃可憐到現在還沒喂上大人奶呢。”

張有富心裏確實有些不高興,但他還得無條件地執行婆姨的指令。不用問,這是從古到今老夫疼少妻的“權利”。

張有富接過婆姨手中的碗,一聲不響地向羊圈走去。不到一鍋煙的工夫,他端著滿滿一碗羊奶子,把婆姨叫出來,讓她端進去,自個兒又到羊圈裏幹活去了。

吃晚飯時,幾個女紅軍和婆姨再三讓他進窯裏吃,他隻是抿嘴一笑,說:“我整天在荒山野地裏轉悠,進到窯裏恐怕要給月婆子和娃娃帶點不對活,還是不進去的好。”於是,他蹲在院畔上狼吞虎咽地吃完兩大碗黃米飯,就到羊圈裏給自己搭建晚上睡覺的草鋪。

他想得周到。因為自家隻有一孔住人的土窯洞,婆姨和幾個女紅軍睡在窯裏,他隻能到羊圈裏搭草鋪,和他的羊兒作伴兒了。

張有富老漢躺到草鋪上剛點著一鍋煙,小腳婆姨踩著碎步就進到窯裏,坐到鋪沿上,借著撒進來的月光,嬌滴滴的用一雙綿軟的手,給老漢的那張核桃皮皺臉揉搓著洗了個幹臉,用手指甲輕輕挖掉他眼角的兩疙瘩眼屎,然後一本正經地講述今天發生的一切。

快到晌午時分,正在院畔裏幹活的李桃花,看見從東塬畔下來一支打著紅旗的隊伍。她溜到牆豁口後麵偷偷向外看。隻見一隊身穿灰色軍裝的隊伍,順著山道走了下來。待扛紅旗的戰士走到自家院畔下麵的坡道時,這才看清那麵大旗上寫著“中國人民抗日紅軍西方野戰軍第一軍團”幾個大字。紅旗後麵的戰士精神抖擻,行色匆匆,秩序井然。每個戰士都背著槍和背包,他們的頭上戴著用柳枝編織的帽子。隊伍中間有幾個騎大馬的人,看樣子是邊走邊談著什麼……

李桃花新奇地隻顧向外窺視,沒想到一回頭,竟發現自家的破牆爛院裏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四個女兵。她一看見當兵的“闖”進了家門,嚇得差點癱在了地上。

“大姐,你不要害怕,我們是紅軍,是咱們窮人家的隊伍。”一位女兵很有禮貌地過來和她搭話。

李桃花閉口沒言傳,心怦怦直跳。還在想著跑進窯給自己的臉上抹鍋煤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大姐,我們隊長快要生孩子了,想借你家的窯洞用一用。”李桃花順著女戰士指的人看去,隻見一個中年女兵被兩個人攙扶著,臉色蒼白,雙手托著下腹。

聽說女紅軍要生娃娃,她一下從驚恐木訥中反應過來,趕緊把他們讓進自己住的土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