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生人,怕死人。李桃花沒有生過孩子,無接生經驗,跟隨的幾位女兵一到關鍵時刻也亂了方寸。沒辦法,她隻好回憶著用奶奶講古經時說的土辦法,幫女紅軍助產。
這位女紅軍幾乎耗盡渾身最後的一絲氣力時,才把孩子生了下來。這是一個男嬰。孩子生下好半天沒有一點聲氣,在場的人一時都慌了手腳。李桃花又照奶奶古經裏說的辦法,一手抓住嬰兒兩隻小腳倒提起來,一手展開五指,在他的嫩屁股蛋和小腳片上連拍了幾巴掌。這辦法還真格顯靈了,嬰兒果真“哇—”地哭出聲了。在場的人剛放下心,產婦又開始叫喊著肚子痛。不到半個時辰,她又生下了一個女嬰。
女紅軍生下女嬰後,昏迷了過去。幾位紅軍女戰士硬是用人工呼吸把她從死神的手裏奪了回來。也許是她們的真心誠意感動了上蒼,才換回了母子的平安。看著臉色蠟黃昏迷的母親和一對沒有氣力哭出聲的嬰兒,李桃花難過得背過身流了淚。
張有富聽了婆姨李桃花驚心動魄的講述後,一個大男人家,鼻子也有些酸溜溜的。他思謀了一會兒,對婆姨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她們母子仨的。”
夜裏,張有富在草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一直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和他在山裏做的睡夢,一個人自言自語道:“你可別小瞧這些紅軍娃娃,說不上將來有一天,就是這些人執掌天下呢。”
幫助紅軍是對的,但也不能給自己今後惹下麻搭。張有富一鍋接一鍋地抽著旱煙,煙味把圈在窯裏的羊都熏得跑光了。
“嘿!這不是一個兩全齊美的好辦法嗎?”在東方發白時,張有富老漢為自己想出了一個絕妙辦法竟高興得叫出了聲。
第二天一大早,他把自己昨晚上想出的錦囊妙計告訴婆姨李桃花,婆姨罵他的餿點子就是多。晌午送走了去董莊趕部隊的三個女紅軍後,李桃花就開始陪月婆子了。你還甭說,讓婆姨陪上紅軍“坐月子”掩人耳目,這樣既幫了紅軍,又給自己惹不下啥麻搭。
李桃花整天腳不出窯門,除了精心伺候月婆子和嬰兒外,還陪著紅軍妹子拉家常。
不幾日,她們彼此信任得如同親姐妹。紅軍妹子告訴她,自己叫張英,今年二十八歲,是江西寧都人,一九三一年參加紅軍。她的丈夫是一位姓彭的紅軍團長,他們是在紅軍長征前一個月結的婚,一同翻雪山、過草地,來到了陝北。不幸的是,丈夫彭團長在二十多天前的一次戰鬥中犧牲了。當她聽到丈夫犧牲的噩耗後,腆著個大肚子,來到丈夫犧牲的戰場上,親眼看著掩埋了他的屍體。不顧姐妹們的勸阻,她又隨部隊向西進發到了現在這個地方。她對天發過誓,要好好撫養拉扯孩子成長,以告慰丈夫的在天之靈……說到這裏,張英已欷歔地泣不成聲了。
在不經意中,張英的月子滿了。還好,這期間總算沒出啥麻搭,隻是給杜老二家放羊的李拴柱多日不見他的“親密戰友”出山放羊,裝了滿肚子的閑話沒處諞,便把羊打到山裏,自己找上門跟張有富老漢諞閑話來了。
不料,他一到張老漢家的院子裏,就看見窯門上掛著一綹紅布條。從窯裏傳出嫂子的聲音,說她坐月子了,還生了個“龍鳳胎”。
李拴柱沒敢進窯,就攆到在地裏除草的張有富跟前,想抬張大哥的杠,卻發現他今天黑虎著臉,也就沒敢言傳啥。隻是把髒手伸進張有富腰間掛的旱煙袋裏,美美地抓了一把旱煙裝到自己的破衫子兜兜裏。一邊卷旱煙,一邊回頭小聲說:“這個老鬆真格是吃鋼咬鐵的,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弄了兩個娃娃。”
張英出月沒幾天,從董莊來接她的三個女兵看她和孩子被張大嫂調養得麵色有了紅潤,高興得不知給他們兩口子說什麼話好。當聽說部隊還要繼續向西開拔,張英的愁腸事又來了。因為行軍,孩子不能帶在身邊。張有富和婆姨看她很作難,便主動提出照料小兄妹一段時間,待部隊穩定下來時,再讓她回來接孩子。
臨行前,張英掏出身上僅有的兩塊銀圓往李桃花手裏塞。李桃花說啥也不肯收,惹得張英動情地落了淚,李桃花這才勉強收下了銀圓。
張英用手背揩眼淚時,無意中發現自己佩戴的盒子槍外麵漏著一個紅綢子角角。於是,她拔出手槍,把裹槍的一塊紅綢子取了出來。其他三個女兵不知隊長要用紅綢子做啥,也都拔出手槍,取下各自裹槍的那塊紅綢子,交給了張英。其實,這四塊紅綢子是她們在瑞金配手槍的那天,大姐張英用一塊銀圓打了二尺上乘的紅綢子,分成四塊,是用來讓她們裹護手槍的。沒想到,這二尺裹槍的紅綢子,今天派上了大用場。
張英把綢子交給李桃花,叮嚀讓她給兩個孩子做件兜肚。作為母親,她此時此刻的心裏是酸楚的。她為自己的親骨肉也隻能做到這一點。
張英和三個紅軍女戰士向張有富兩口子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揮淚割舍下兩個剛滿月的孩子,向西追趕部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