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朝開始,當地老百姓就在山上建起了好多個殿堂,到此燒香求子、祈福的善男信女,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特別是到了一年一度的農曆四月十五青苗水會,前來朝山的水會隊伍,沿著逶迤的山路行進,儀態肅然,步伐莊重;等隊伍上山以後,在山梁上等待“過關”的男女老少,跪成長蛇陣,他們頭上挽著裱花,虔誠地默默期盼那神聖的一刻。一陣有節奏的鏗鏘鑼鼓聲和深厚嘹亮的法號聲響過,朝山隊伍停下來念一陣偈子,然後把手中高擎的旗牌交叉起來,形成一個罩頂儀仗,慢慢從過關者頭頂掠過。
朝山的人為啥都要爭先恐後地搶著過關,據說過了關的人,觀音菩薩會保佑他一年裏吉祥如意。所以,蓮花山每年的青苗水會,張有富都要帶上婆姨去朝山。他們到了山上,最要緊的兩件事是先過關、後求子。
張有富兩口子香沒少燒,頭沒少磕,可到頭來沒有求得一男半女。
想到這裏,張有富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聲。他望著蓮花山出了神,不經意太陽上來一竿子高了。他趕緊把旱煙袋和煙鍋收起,背上褡褳下梁翻溝朝南原城趕去。
不到兩個時辰,張有富就趕到了南原城。
他從南城門進來,第一眼就看見城中鍾鼓樓上麵插著一麵紅色的大旗。大旗迎著微風輕輕擺動,給昔日的古城平添了幾分新鮮。這時,從四麵八方來趕集的人們,或吆著牛羊,趕著馱糧食的牲口,或背著牛皮、羊毛、旱煙、背篼,到城裏集市上出售。一時,莊稼人擠得腦袋插腦袋,街道似乎一下變小了。十字街上到處擠滿了人,到處都是吆喝叫賣聲。土街上空飄浮著趕集人蹚起的浮塵。
張有富今天不是來趕集的,他是專程到這裏打問女紅軍張英的消息的。他害怕說漏了嘴給自己招惹來麻煩,沒敢向熟人打問有關女紅軍的情況,隻是漫無目的地從南向北、從北向南、從西向東、從東向西,讓人推搡挪動著步子,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來來往往走動的人,希望能在人群中發現他要找的人。在十字街上來回走了好幾趟,倒是看見了幾個紅軍戰士,但他們都是男的。
到了晌午,集市也到了高峰。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一片嘈雜充耳的“嗡嗡”聲,長一聲短一聲叫賣不絕,整個集市成了鬧哄哄的世界。加上旋塵升騰的臊腥熱氣,真讓人有些窒息。張有富摻擠在人流中,不停息地挪動著步子走了好幾個時辰。他口幹舌燥,感覺到有些困乏。於是,他站在鍾鼓樓下麵的十字拱形門洞裏,一邊歇涼透氣,一邊還眼睛四處張望瞅著人群,生怕張英從他的眼皮底下閃過。
“他幹大,好長日子沒見你趕集了!”張有富聽見有人向他問候打招呼,便回頭一看,原來是在鼓樓旁開包子館的回族幹兄弟楊大炮。
楊大炮本名叫楊萬山,他跟張有富是同齡當歲的人。他中等個頭,絡腮胡子黑臉膛,性情耿直,快言快語,當地人給他起了個“楊大炮”的綽號。盡管當地的回漢中年男人把關係要好的對方,親切地給自家孩子稱呼為“幹大”,但張有富和楊萬山的“幹大”關係是有來頭的。
民國初年的河西走廊一帶,提起土匪黑狼的名字幾乎家喻戶曉,讓人膽戰心驚。聽說他見到有錢人就搶,見到有姿色的女人就奸,拿死人的腦袋當尿壺。也有人說他力大無比,一隻手就可以降服發情的公牛,一腳可以踢死一隻狼,三百多斤重的磨盤可以舉過頭頂,不用刀就可以把人的腦袋擰下。當然,這都是傳說。
據官府的記載,黑狼確有其人,是從順德流竄過來的土匪。他做過幾次大案:一次是攔劫了一支商隊,把幾名押運護衛三拳兩腳撂翻後,把駱駝馱運的布匹、茶葉、白糖等貨物自己帶了一部分,其他的都分給了附近的農民;第二是搶了官府辦的鹽行,把上千斤鹽扔到了街道上,任憑居民撿拾。他還把鹽行老板的三姨太綁到深山溝裏當了壓寨夫人。
可讓這位梟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失手輸給了一個叫何大拿的私人商隊護衛。
記得那次他帶著弟兄們在皮條溝攔劫了一支商隊。當他大搖大擺地上前看駝背上馱的是啥貨時,冷不防後脊背上重重地挨了一鞭子。還沒等他回過臉來,隻聽“吧、吧、吧”的幾聲響,鞭花子已把他打得兩眼直冒金星,差一點栽倒了。待他回過神來,站在他麵前的是一位比他高出半頭的壯實漢子。這些年來,他在江湖闖蕩還從沒有怕過人,於是拿出看家本領,想把對方製服。沒想到,對方的拳腳比他還厲害,兩個人在溝裏打鬥了一個多時辰,黑狼漸漸支撐不住了,被何大拿生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