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2 / 3)

又熬過了一個月。當地的莊稼早已收割上場,地裏連秸稈都不再存留。遠處山巒的綠色一天天的被寒霜殺盡,草木枯竭,大地裸露。天灰蒙蒙一片迷茫,地上和空中到處都飄飛著黃葉。

一個下雪糝子的晚上,張有富住的土窯裏傳出一聲接一聲的小兒啼哭聲。無疑,這是張英寄養在這家裏的那一對小兄妹在哭。

起初,李桃花心裏盡管發毛,但嘴上卻說:“小娃娃哭幾聲沒啥,水葫蘆是吊大的,小娃娃是哭大的。”誰知,小兄妹倆的“接力”哭越來越厲害。每到夜深人靜時就開始哭。哭聲尖銳而急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天昏地暗,哭得人心煩意亂。盡管李桃花和張有富老兩口各人懷裏抱著一個,炕上地下地念道:“噢——噢——睡覺覺,山上住了個老道道……”各種法子想盡了,都無濟於事。小兄妹兩個人連哭了四五夜,李桃花發毛的心撐不住了,偷偷地附在老漢的耳朵上小聲說:“張英總不會出啥事吧?”

“誰知道呢?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裏,說打仗隻是一時半刻的事。”老漢這樣不遮不掩的一說,把李桃花的心說得更虛了。沒等天大亮,她就催老漢趕快動身到蓮花山給兩個孩子討一道符,再給張英許個平安願,順便到南原城打聽一下她的消息。

張有富出去辦事還不到晌午,就回來了。

李桃花一看老漢一臉緊張地從窯外麵進來,她哄乖孩子,湊到老漢跟前小聲地問:“究竟外麵出了啥事了?”

張有富探頭向窯門外看了一眼,說:“咱們闖下大麻搭了。”

“啥麻搭?”李桃花一下緊張了起來。

“我剛上到蓮花山,就聽一些香客偷偷議論說,紅軍前幾天悄悄向東山裏撤走了,南原城裏現在已經駐紮滿了白軍……”

還沒有等張有富把話說完,李桃花就“媽呀”一聲哭開了:“我可憐的妹子,你總不會……出啥事吧……”

李桃花正哭喊著,張有富偏頭向窯門外一看,發現放羊娃李拴柱已上到了他家的院畔。張有富趕緊給婆姨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說:“來人了!”李桃花一聽說來人了,她的哭聲戛然而止,轉身到鍋台前幹活去了。

“張大哥你知道嗎?紅軍前幾天剛走,白軍又開過來了。”李拴柱接過張有富給他卷的“喇叭筒”點著,美美地吸了一口,接著說,“狗日的民團頭子張銀山也跑回來了。昨天他來到杜堡子,還硬要我們掌櫃的杜老二當咱們石澇壩村的保長呢。杜老二說啥也不願幹這個下三爛活計,可張團長說他是給紅軍送過糧食、趕過羊的人,讓他要考慮好後果。杜老二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一看推不開,也就接了這個兩頭受氣的官差。還聽張團長給他安頓說,過幾天讓他領上團丁一戶一戶地核查戶口哩。”

張有富一聽說要挨家挨戶地清查戶口,他不由得心裏一緊,趕忙打問道:“你聽說戶口咋查呢?”“管屍求他咋查呢,我是個給人扛長工的光棍,你們家四口人又沒有外人,還尿屍求他們那一套幹啥。”李拴柱稍一思索,又說,“不過,在核查戶口的時候,你得給兩個娃填個戶。現在這個世道,給你找麻搭啥理由都有。”

李拴柱最後說的這句話,倒也的確給張有富兩口子提了個醒。

果然沒出幾日,保長杜老二領著兩個穿黑製服、帶槍的團丁在石澇壩村逐戶清查戶口。他們核查到張有富家,因為張英在他家坐月子沒有走漏出一絲風聲,再加上李拴柱早把他們兩口子生了一對“龍鳳胎”的信兒傳到杜老二的耳朵裏了。因此,新任保長杜老二為討個順水人情,心中有數地拍著胸膛給張有富當擔保。這樣一來,女紅軍張英寄養在張有富家的兩個孩子不但沒惹出啥麻煩,還名正言順地在張有富他們兩口子的名下填上了子女戶。填戶時,張有富給乳名叫軍娃的男孩取了個大氣的名字——張乾坤;李桃花也給乳名叫巧娃的女孩取了個賢淑的名字——張巧惠。

一家人總算避過了風頭。張有富兩口子再沒有敢四下裏打問張英的下落,帶著兩個娃娃,悄悄地在山溝溝裏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