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 3)

張有富的席芨活幹得精細……特別是他用溫水浸泡後再用榔頭捶過的席芨搓成的草繩,用鐵稈席芨紮的掃帚,成了農家人的搶手貨。

寒來暑往,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中,張乾坤、張巧惠這對孿生小兄妹已長到了八歲。

八年來,張有富、李桃花兩口子吃糠咽菜,含辛茹苦、操碎了心,硬是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了。為了撫養兩個孩子,除了張有富老漢給別人家攬著放羊掙點工錢、李桃花用鐵鍬挖種五六畝山坡地外,家裏的光陰日子,一大半生活來源指靠的是山裏長的席芨草。

每年一到深秋,長在溝沿邊、崖畔上、壑圈裏的一墩一墩席芨半黃半綠成熟了。

張有富一邊在山裏放羊,一邊抓緊開始拔席芨。他幾乎要拔攢一冬的席芨。待來年席芨幹好了,待婆姨李桃花一根一根地把席芨剝皮分類後,他就開始編織背篼、筐子等各種各樣的農用具,拿到南原城的集市上賣。

張有富的席芨活幹得精細,每回背到集市上的手工席芨貨都能賣個好價錢。特別是他用溫水浸泡後再用榔頭捶過的席芨搓成的草繩,用鐵稈席芨紮的掃帚,成了農家人的搶手貨。

就這樣,在張有富兩口子各種法子想盡、生活實在沒了出路時,是山裏長的席芨草救活了他們一家人。

如今,兩個孩子又到了上學堂的年齡,他們的愁腸事又來了。

說起兩個娃娃識字,張巧惠要比哥哥強多了。她機靈、專心,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楚楚動人,小腦袋反應也特別快。

有一次,張有富領著兩個孩子到杜堡子跟事。有幾位好事的大嬸逗趣兩個孩子,問:“你外爺的女婿你叫啥?”張巧惠黑眼珠轉了轉,恍然大悟:“呀,我叫大,是我大呀!”張巧惠機智地回答,贏得了在場人的喝彩。張乾坤由此害臊得麵紅耳赤,傷了自尊心,回到家裏好幾天沒有跟妹妹說話。

張乾坤天生是一個很愛“麵子”的孩子。他不像一般男娃一天到晚不是笑就是哭,無掩無遮,腸子和臉通著氣。他的小臉總是強強的像塊能刻獅子的青石塊,硬邦邦、冷冰冰。玩倒也玩,鬧倒也鬧,可話少,而且總要給妹妹當“領導”。要是妹妹不服從,他就自己獨自一個人去玩、去鬧,玩得出奇,鬧得出頭,惹得妹妹又來追隨他。大人吼他,他像沒聽見,最多是“嗯”一聲了事,該幹啥還幹啥,自己心裏藏著個小九九。

張乾坤對識字不感興趣,可他勤快,愛幹活。

他才八歲就會掃院子,抬水,拾柴火,給羊找草。特別是每天看見李拴柱的羊群從他家的脊背梁上過來時,他也不言傳,過去打開羊圈門,趕上他大攬放的別人家的幾十隻山羊,跟李拴柱學放羊。

你還甭說,兩個人挺投緣的,李拴柱那張胡說亂諞的瘋嘴,在張乾坤麵前儼然以長輩的姿態為人師表呢。在山裏放羊,他不厭其煩地給張乾坤傳授放羊的學問。什麼早晨羊出山走的是“古樹盤根”,中午撒放的是“雪花蓋頂”,晚上往回抻得是“雁尾擺翅”,等等。張乾坤聽得津津樂道,慢慢地在實踐中琢磨出了門道。

李拴柱也是一個上過幾年私塾學堂有點學問的人。隻是在他八歲那年,也就是民國九年,一場大地震使他成了孤兒,成了同村杜老二家的放羊娃。從此,他再也沒有受人調教過,信馬由韁“野”了幾十年。屈指算來,他給杜老二家放了二十幾年羊,現在已成三十大幾的人了,還沒娶上媳婦。

張乾坤愛跟李拴柱放羊,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喜歡聽他講的故事。

李拴柱給張乾坤講了他第一天進學堂的笑話。那年他才五歲,父親就把他送到杜老二家的私塾念書。先生第一天給他們教的“先生”、“學生”和“同學”六個字,他沒理解這三個詞的意思,請教先生,先生便給他比畫道:“我是你先生,你是我學生。”然後一指他旁邊坐的女生說:“她就是你的女同學。你聽懂了嗎?”李拴柱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下午放學回到家裏,父親問道:先生今天給你們都教了些啥?他學著先生的樣子用小手比畫道:“我是你先生,你是我學生。”然後往鍋台上做飯的媽媽一指說,“他是你的女同學。”他大一聽這狗日的把經念顛倒了,忙更正說,“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兒子。”再一指做飯的婆姨說,“她不是我的女同學,她是你的親生媽。”他大這麼一糾正不要緊,倒把李拴柱弄糊塗了。

第二天他來到了學堂。先生提問第一天教他們的六個字,李拴柱站起來說:“先生,你昨天教給我們的字錯了。”先生大吃一驚,這還了得,一個剛入學堂的小不點學生竟敢當著眾學生的麵說他教錯了字,便氣勢洶洶地問:“你說!我哪達錯了?”李拴柱學著先生昨天給他比畫的樣子,說:“我大說,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兒子。”然後指著旁邊坐的那位女學生說,“她不是我的女同學,她是你的親生媽。”李拴柱說完還沒來得及得意,惹得學生哄堂大笑。先生惱羞成怒拿起戒尺,在他的脖頸上美美地抽了幾下,然後走出了教室。打那以後,先生再也沒有給他們上課。後來,他才知道是他氣走了先生。

李拴柱不僅笑話多,他講的故事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