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坤一家人也出動了。他們先把雪掃成一個個像饅頭似的雪堆,在雪堆中間插上一個小孔,等太陽一曬,第二天早晨再往窖裏背。
一家人嘴裏噴著白霧,好像和其他人比賽似的,不到幾個時辰就堆了好幾百個雪堆。張有富老漢估摸著這些個雪堆背回去後足能裝一窖了,便放下手裏的刮板,點上一鍋旱煙一邊愜意地抽著,一邊看自家的兩個娃娃堆雪人。
張巧惠手巧,她一會兒堆一個“大象”,一會兒堆一個“老虎”。她的手盡管凍得紅紅的,隻是抓一把雪搓洗搓洗,再拿到嘴前哈一哈熱氣,又開始細心地雕塑她的下一個“動物”了。張乾坤堆啥不像啥,便開始偷偷地給妹妹的“動物”做手術。他一會兒把“大象”的長鼻子給扳了,一會兒給“老虎”安一個長角。張巧惠在無意中發現自己的“動物”全變了樣,一看是哥哥搗的鬼。她順手抓起兩個雪蛋追著打他,可惜她沒哥哥跑得快,氣得她撲通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就哭。張有富老漢看見了,對張乾坤喊著說:“軍娃,你是哥哥,你可得讓著妹妹點……”
趁張乾坤聽他大的訓話時,張巧惠悄悄地溜到哥哥的背後,把兩個雪蛋塞進了他的後脊背,冰得張乾坤在地上跳了起來,邊跑邊往下抖雪塊,嘴裏還一個勁地叫嚷著:“我把你個碎猴精,等著看我咋收拾你……”
其實,張乾坤最疼妹妹了。他們在一塊兒玩耍,在一塊兒學習,誰要是敢欺負妹妹,他就跟誰拚命。
六年沒見妹妹了,她現在肯定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他多麼希望漂亮的妹妹能找一個好婆家,嫁給一個好男人。他對妹妹的這種希望,甚至超過了他自己。
“啪啦啦!啪啦啦!”一群白鴿從對麵山腰的一個廢棄的院落裏掠起。大地一片肅穆寂靜,鴿子翅膀掠起的回音特別響。
張乾坤把目光投過去,發現這群白鴿子正朝他坐的方向飛來。鴿子在他的頭頂上空旋了幾圈,又飛回到那廢棄的院子裏,然後發出一陣“咕咕”的叫聲。過了一會,這群鴿子又飛到他的頭頂上空旋了幾圈,繼續落在了原地。張乾坤心裏嘀咕道:“我今天碰上神仙了。”
他小時候記得,每年在大年初一早晨,鄉親們都要設好香爐接“神仙”回來,隻要看見天空中飛過去鴿子,他們就說把“神仙”接回來了。
當鴿群再一次飛到他的頭頂上空時,他數了好幾遍,確定是七隻。他信口說了一句:“是七仙女下凡來了。”
他的話剛說出來,又被自己否定了。他現在已經是共產黨員了,共產黨員是不信什麼“神仙”的。
看來,他這個共產黨員今天不信“神仙”還真由不得他。這話咋講?我們還得從一九三六年紅軍西征說起。
還記得嗎?女紅軍張英把一對剛滿月的孿生兄妹寄養在張有富老漢的家裏後,就跟上隊伍向西行進。隊伍一直走到豫海縣的周邊界安營駐紮。
這天,她們衛生隊按照團首長的指示,在駐地一邊給當地的老百姓治病,一邊開展群眾工作。
在紅軍回師東撤的那一天,她們還在外麵給老鄉看病。因為沒有及時接到部隊下達的撤退命令,等她們返回到駐地時,紅軍大部隊已經開拔東撤了。
張英和她們衛生隊的四個人,攙扶著從第四方麵軍過來的三個女傷員,開始向東追趕撤退的隊伍。
當他們七人行走到西山時,突然遭遇到當地土匪的襲擊。狡猾的敵人憑借優勢用火力把她們壓在了一個廢棄的院子裏。雙方經過一場激戰,張英和其他六名紅軍女戰士全部壯烈犧牲了。窮凶極惡的土匪拿走了她們手裏的槍械,把七名紅軍女戰士的屍體一起投進一孔廢棄的塌窯裏,用土壓埋了。
張乾坤現在對麵的這個廢棄的院落,正好就是她的生母張英當年犧牲的地方。青山處處埋忠骨!當然,張乾坤並不知道這裏就是埋他母親屍骨的地方,也許她的母親和六姐妹在幾年前就轉成了白鴿子,隻是守候在這裏與親骨肉見一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