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這個聖潔的世界裏,就算是他們母子團圓相見了吧。
張乾坤站起身,向旋在頭頂上空的七隻白鴿子揮了揮手,它們依依惜別地又旋了三圈,然後翅膀掠起一片嗡嗡的聲響,向南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域高原上。
張乾坤一看太陽上來兩杆子高了,他得抓緊時間趕路,便背上行李,順手抓了兩個雪蛋,邊走邊吃。
下午四點鍾,張乾坤趕到了南原城。他親切熟悉地看著這裏的一切,突然,有人在身後叫了他一聲小名:“軍娃哥?”
張乾坤回神一看,竟是李拴柱的大兒子李有新。
兩個人見麵,親熱地擁抱在一起。
“這麼厚的雪,你咋在這裏?”張乾坤端詳著李有新問。
“碎嬸(李有新母親)有病了,我是來醫院給她買藥的。”李有新接著又問張乾坤,“軍娃哥,你當兵咋回來了?”
“哥當兵複員了。”
“複員是啥意思?”
“複員就是不再去部隊了。就像你們一樣,在生產隊勞動。”
張乾坤餓得實在受不了,問李有新:“你吃飯了嗎?”
“我……我早上走得急,沒顧上吃飯。”
“哥今天請你吃包子。咋樣?”張乾坤一邊說一邊拉著李有新進了楊家包子館。
香噴噴的兩盤包子端了上來。張乾坤吃完一個包子,又問李有新:“你近些日子見過大爹(張有富)和大嬸(李桃花)了嗎?”這句話把李有新問了個大張嘴,他半晌沒反應過來。
“你還不知道……”李有新一看自己把話說漏了嘴,又趕忙改口說:“見到了,見到了……”
張乾坤一下從李有新的眼神裏看出家裏肯定出啥大事了。他把手裏的包子放到盤子裏,追問道:“有新弟,你給我說實話,我家裏究竟發生了啥事?”
“哥,你真的不知道?大爹他……”
張乾坤聽完家裏遭遇的這些不幸事後差點暈倒。待他頭腦清醒過來,連自己的行李都沒拿,就衝出包子館,向城南門奔去。李有新趕忙把包子裝到挎包裏,順手提著張乾坤的行李,在後麵攆張乾坤。
張乾坤和李有新上了杜堡子莊子,大人娃娃都忙著給窖裏收雪,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當張乾坤走到一位正在大場上掃雪的老人跟前,“撲通”一聲跪在雪地上,抱住她的腿,叫了一聲“娘!”竟失聲痛哭開了。
老人被眼前發生的事給弄糊塗了,她停下手裏掃雪的掃帚,發起了愣。
李有新趕快湊到老人跟前,大聲說:“大嬸!我哥張乾坤回來了,他回來看你來了。”
“誰?”她好像還沒聽清楚。
“我哥乾坤回來了!他回來看你來了!”
老人這回聽清了。她顫抖著雙手,捧起兒子的臉,恓惶地半晌沒說出話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哭喊出三個字來:“我—的—兒—”!
張乾坤母子團圓,招來了全莊在山野裏掃雪的人。張乾坤揩幹臉上的淚水,起身和鄉親們一一握手問候。跟鄉親們打完招呼,張乾坤對母親李桃花說:“娘,咱們回家吧。”
“好、好,咱們回家。”李桃花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雪,一邊顛著小腳要走。
張乾坤立了個馬步,說:“娘,我背你回家。”
“這孩子,牙長一截路,媽又不是不能走路。”
“娘,還是讓兒子背您回家吧!”張乾坤執意要背他娘李桃花回家。
李拴柱幾個上年齡的老人對李桃花說:“你就讓兒子背你回家吧。”
張乾坤背起滿頭銀發的小腳媽媽,鄉親們給他們母子讓出了一條道。這時,李桃花兩眼熱淚湧出,一滴滴滲到了兒子又粗又密的頭發裏。
母親今天流出的是幸福的淚水?是酸楚的淚水?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