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1 / 3)

在朦朧的月光下,隻見一位姑娘凍得渾身瑟瑟發抖……在她旁邊的枯草地上,平躺著一個老婦人……“丫頭!你快告訴我們,這究竟是咋回事?”李拴柱一急提高了問話的聲音。

張乾坤早晨睜開眼,看見母親不知什麼時候早就起來了,正氣喘籲籲地一個腿跪在腳地上,把一背篼麥芒柴往土炕裏填。

母親老了!她的衰老連個漸進的過程都沒有。父親的去世,妹妹的出走,母親在痛苦煎熬中度過了幾年。現在母親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盼望著兒子能早一天回到她的身邊。

想到自己不久又要離開母親,要到縣城上班去了,張乾坤的心裏矛盾極了。在他看來,拿忠孝難兩全來安慰自己,還不如說是給自私找了個借口。

在張乾坤的記憶裏,印象最深刻的是母親那雙明亮的眼睛和忙忙碌碌的身影。

記得在他五歲那年的冬天,淘氣玩耍崴傷了腳。父親當時不在家,母親就踮著小腳。背著他翻了幾道梁,到東塬畔老中醫家給他還骨炙傷。在往回走的路上,母親怕凍著他的手,一直用下巴壓著他摟著脖子的小手,他的下巴緊挨著母親後領露出的脖頸上,小鼻子貪婪地呼吸著,溫暖濕潤極了……

張乾坤看了一眼滿頭銀發的母親,他一下用被子蒙住頭,眼淚在眼睛裏直打轉轉,一次又一次地往外撲,一次又一次地被他逼了回去。

正月十五月亮滿圓的晚上,外麵一片清亮。村莊和周圍的山野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張乾坤踏著一片銀白的世界,上了莊子右麵的饅頭山。他蹲在山頂的一片枯草地上,卷起一根旱煙棒,一邊抽著旱煙,一邊靜靜地環視著月光下的杜堡子莊子……

此刻,他想了許許多多的事,從兒時一直想到現在。這片黃土地給了他一切,他已經與這片土地有了難於割舍的情結,他抱定了要在這塊黃土地上灑一輩子汗水的念頭。想到慈祥、勤勞、善良的母親,他有責任和義務留在這裏生活、勞動。他多麼想幹這份懲惡揚善的工作。在他剛懂事時,能幹上這份工作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理想。

為了年邁的母親,他決定放棄到縣城公安局報到上班的工作機會,毅然留在母親的身邊。

第二天一大早,張乾坤從內衣的上兜裏摸出那份到縣公安局上班的通知書,瞞著母親來到南原城,把不參加工作的申請書和報到上班的通知書,一並交給在南原公社當秘書的老同學劉慶隆手裏,托他把這件事到縣上幫助辦理好……從那一天起,張乾坤回到杜堡子生產隊當了一名農村的社員。

杜堡子生產隊長靳興榮,個頭不算太高,可鬼點子蠻多。他以“照顧”老同學為由,給張乾坤安排了個生產隊飼養員的差事。靳興榮特意這樣做,還聲稱是照顧老同學,其實他是另有用意的。張乾坤從小就不怕天、不怕地,現已長成了二十三歲的小夥子,生活閱曆使他顯現出青年男人的骨氣。不要說他靳興榮了,恐怕老於世故的人也難對付他。因此,靳興榮想出了這樣一個絕妙的辦法,讓張乾坤和李拴柱一起飼養生產隊的牲口,把他和其他社員隔離開來。這樣一來,讓張乾坤有渾身的本事沒處使去。他掂量來掂量去,全生產隊的社員裏,隻要把他的這位老同學“安排”妥當了,他的生產隊長就能坐穩當。

張乾坤心知肚明老同學對他的這份“照顧”,什麼也沒言傳就去了飼養圈。

生產隊的牲口圈安在杜家大堡子裏。飼養員除了張乾坤和李拴柱外,還有一個成分高的社員。他們三個人,除了飼養生產隊的四五十頭牲口外,還負責給生產隊趕大車。

張乾坤和李拴柱在一搭裏幹活,每天是有說又有笑,他們之間無話不談。但張乾坤唯獨沒有在李拴柱跟前打問他卸任農會主席的事。

正月二十三燎完幹,第二天一大早,張乾坤和李拴柱趕著生產隊的大車,到西山給生產隊拉煤。

他們把大車趕到南原城西門口時,看見一群去縣城上學的學生娃娃跟在兩個人的屁股後麵轉。不遠處順序停著兩輛裝滿糧食麻袋的卡車。不用問,這肯定是窮學生娃纏著司機,想搭乘個便車。其中一個司機好說話,雖口頭上說“不能帶、不能帶”,可當他把車發動著要走時,有幾個膽大的學生娃娃爬上卡車,他也就不再說什麼,還把頭伸出駕駛室,安頓讓娃娃們坐好,然後開上車就走了。另一個司機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拒絕搭載。有幾個精明點的學生娃娃,一見司機進了駕駛室,便從懷裏掏出家裏大人給他們準備的一些吃夥,放到駕駛室裏,不問同意不同意便往卡車上爬。他們幾個人壯膽剛爬上卡車,卻被司機臭罵了一頓,又低著頭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