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2 / 3)

站在一旁的張乾坤,看到這幾個無奈的學生,好像他們都是自己的親弟弟,心裏不是個滋味。他正想上前幫他們給司機說幾句好話,隻聽幾聲汽車喇叭聲,驚得拉套的騾子跑了起來。他和李拴柱趕緊扯牲口,沒等牲口停下,卡車後麵揚起一溜塵土,車早跑遠了。

張乾坤征得李拴柱的同意,他把大車趕到幾個學生娃娃跟前,親手把他們的行李放到車上,讓幾個人都上去坐在車廂裏。他自己坐在車轅上,打了一個響鞭,趕著大車從南原城向西山出發了。

一路上,幾個學生娃娃一臉的喜悅。他們坐坐走走,不時地在路旁的沙棗樹上,打一些過了冬的沙棗,一邊吃著沙棗,一邊漫不經心地欣賞著溝溝岔岔的野景。

上坡時,張乾坤把挽鞭花的鞭梢在當空打得“啪、啪”炸響。他的這一手是跟他父親張有富學的。掌轅的騾子聽見鞭響立馬弓著腰鼓足了勁,和其他拉套的騾子扯著大車搶坡。下坡時,幾個學生娃娃爭著搶著拉掛木(刹手),一時滿壕窪都能聽見“吱吱”的聲音。

平路上,張乾坤來了興趣,在車轅上架起二郎腿,亮開嗓子唱起了陝北民歌:

高樓萬丈平地起,

盤龍臥虎高山頂,

邊區的太陽紅又紅,

邊區的太陽紅又紅,

咱們的領袖毛澤東,毛澤東……

走著走著,看見前麵停著一輛運糧的大卡車。待他們走到跟前一看,就是剛才攆這幾個學生娃娃下車的那個倔強司機,正仰麵躺在汽車肚子下麵修車。張乾坤用鼻子哼了一下,心裏說:“平時不學好,出門風雪攪。”

他們上到西山半山腰,那輛大卡車才從後麵攆了上來。司機不停地按喇叭,走在路中央的大車充耳不聞,就是不讓道,司機火了,頭鑽出駕駛室朝前喊著罵。趕車的張乾坤則顯得很平靜,說:“咱們都是個車戶,你厲害個啥呢!”

坐在大車廂裏的幾個學生娃娃,因為沒搭上汽車本來對司機就有氣,一齊隨李拴柱附和著說:“對,都是個車戶,耍啥牛皮哩!”司機一看跟他們沒法論理,尾隨了好長一截路才超過大車,消失在車輪子拖起的土霧裏。

大車上到西山頂,張乾坤他們到了拉煤的地點。對幾個搭車的學生娃娃來說,才算是走了一半的路程。他們舍不得掏幾毛錢在車馬店住一宿,吃了幾個隨身帶的幹糧饃,然後繼續連夜往縣城趕。

張乾坤和李拴柱給牲口卸了套,飲了水,添上草料後,兩個人也舍不得掏幾塊錢讓“炭貓子”背煤,就自己貓著腰,鑽進幾十米深的炭井裏,摸黑用小背篼一趟趟地往外背煤。大約用了三四個小時,他們才給大車裝滿煤。

因為帶的水凍成了冰,他倆隻好把黑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狼吞虎咽地嚼起了幹糧。張乾坤吃得太急,被饃饃給噎住了。他起身在地上打轉轉。李拴柱一看張乾坤噎得厲害,他把褲帶一解,抓起還有半壺冰的瓦壺就往裏麵尿尿。他尿完尿,麻利地係好褲子,端上瓦壺追著給張乾坤灌尿喝。張乾坤一看這個老東西真格要給自己灌尿,一急從兩米高的坎子上跳了下去。等他下到地麵後,開始慢慢感覺不到噎了。

笑得直淌眼淚的李拴柱對爬上土坎子的張乾坤說:“大侄子,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張乾坤故意斜偏著頭說:“我的先人,不要說喝你的尿了,光是尿臊氣把人就能熏暈咧。”“愣棒,快別鬧了,咱們還得連夜往回趕咧。”

張乾坤幫李拴柱套好裝滿煤的大車,從西山頂上出發往回趕。因為是坡路,又是黑天,李拴柱在前麵牽著掌轅騾子的韁繩,張乾坤一手扶著車轅,一手拉著掛木。他們一路緊緊張張地到了山下的平路上。

張乾坤的手剛停下拉掛木,他的耳朵裏隱隱約約地聽到從前麵的山彎裏傳來一聲“媽——喲——”。他心裏一緊,心想:“在這半夜三更的荒山野外,大冷天不會是有人吧?”

他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注意聽。好長一段路也沒有聽到有人呼喊的聲音,隻有寒風呼嘯著,夾雜著嚇人的口哨從溝道裏刮過來。又走了一段路,在不注意時,他又聽到一聲“媽——喲——”。這一次他聽得比較真切,並斷定是一個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