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人和他開玩笑,查問他帶回來的這位外地姑娘的長長短短。一些同年齡人粗魯地問他:“一搭裏睡了沒?”話音未落,惹得眾人哄堂大笑。張乾坤紅著臉蹲在牆旮旯裏卷旱煙去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又過了幾個月。清明節過後沒幾天,天氣忽然轉暖了。
人們驚異地發現,村頭和院落周圍的柳樹開始抽出了綠絲,桃、杏樹的枝頭也已經綴滿了粉紅色的花蕾。如果留心細看,向陽山坡上的枯草間,已經冒出了一些嫩芽。同時,還有些別的樹木的枝條也開始泛出鮮亮的活色,鼓起了青春的苞蕾,像發育成熟的姑娘一樣令人賞心悅目。
田玉芳在張乾坤家暫住的這段日子裏,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上大集體灶上去打飯,不是張乾坤就是張乾坤的母親李桃花。
田姑娘不顯山露水,可急瘋了莊子上幾個閑話精婆姨。因此,她們專門找借口到張乾坤家裏,對田姑娘進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偵察。
據她們說:這姑娘雖然不太白,但人的模樣子耐看,黑眉花眼,一口白牙,身體發育得豐豐滿滿,正是莊稼人所夢想的那種女人。更叫人讚歎的是,她把張乾坤家的兩孔黑窯洞收拾得麵目一新。除過這些之外,最主要的是,自從她進了這個家門,張乾坤母親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許多。她們像母女一樣親親熱熱,整天在一搭裏有說不完的話。兩個人非常投緣。
當張乾坤參加社員大會出現在眾人場合時,莊稼人就紛紛圍住他,和他開玩笑,查問他帶回來的這位外地姑娘的長長短短。一些和他同年齡的人粗魯地問他:“一搭裏睡了沒?”話音未落,惹得眾人哄堂大笑。張乾坤隻好擺脫社員們這些出於好意的惡作劇,紅著臉蹲在牆旮旯裏卷旱煙去了。
說實話,田玉芳在和張乾坤一家人相處的這些日子裏,張乾坤一直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從沒有過非分之想。
有一天中午,張乾坤從飼養圈裏往回走,順手在路旁的桃樹上折了一枝綴滿粉紅桃花的枝條。他邊走邊欣賞著拿回家,在“妹妹”的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說:“妹子,看哥給你拿回來了什麼?”當正在納鞋底的田姑娘驚詫地把臉轉過來時,張乾坤這才從對妹妹巧娃的思念中回過神來。羞得這個男子漢麵紅耳赤吱吾了兩句,撓著耳朵逃出了窯門。
張乾坤一看到桃樹,就想起他們家從石澇壩的古莊子搬到杜堡子新居的那年秋天。
當時他和妹妹巧娃放學路過杜老二家的桃樹園,妹妹看見黃裏透紅的桃子饞得直咂吧著她的小嘴。張乾坤見周圍沒有人,便“虎”地一個縱身,翻到桃樹園的土圍牆上。他剛伸手摘了兩個桃子,就聽見桃樹園裏有人在吼罵。待他跳下牆時,杜老二邊走邊係著褲帶,踮著瘸腿攆到了他的跟前。原來,他上牆偷桃子時,讓在園子裏解手的杜老二逮了個正著。張乾坤看見杜老二後並沒有跑開,隻是低傾著頭,一個手裏捏著一個桃子,任憑杜老二如何咒罵,他一聲不言傳,也不給杜老二認錯。
杜老二一看這小子還是個強板筋,他來了氣,揪住張乾坤的耳朵,扯得他在地上轉圈圈。張巧惠看見杜老二把哥哥的耳朵揪出了血,她“撲通”一聲跪在杜老二的眼前,抱住他的腿連哭帶告饒。杜老二看在妹妹巧娃的情麵上,這才把他放了。張乾坤走在路上,把兩個捏得隻剩下桃核的爛桃子砸在地上,憤恨賭氣地說:“你日能個啥呢,等我長大了,把饅頭山全種上桃樹讓你瞧瞧……”
張乾坤晚上給牲口上好夜草,一個人趴在煤油燈下的土炕上,從妹妹巧娃想到田姑娘,又從田姑娘想到妹妹巧娃,不由得“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這人世間啥事都出,沒想到我妹妹竟跟上杜老二的兒子私奔了……”
“一個人想啥哩?”李拴柱進窯打斷了張乾坤的思緒。
“噢,碎叔來了。我正在納悶……”張乾坤從土炕上爬起來,欲想問李拴柱什麼,話到嘴邊又打住了。
“有話你就說,咱爺倆用不著誰防誰。”李拴柱脫鞋上炕,把焐在熱炕上的被子揭了一個角,順勢把老寒腿放了進去,舒服得直打激靈。
“碎叔,不怕你老笑話,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我妹妹咋能跟上杜繼業跑了呢?”
“大侄子,話說到這裏,我正好有一件事想告訴你……”張乾坤豎起耳朵想聽他說啥,李拴柱卻掀開被子跳下炕,赤腳片子打開門把頭伸了出去,發現外麵一切正常,才又把門關上上了炕。
他盤腿坐在炕上,開始慢慢給旱煙鍋裝旱煙。待裝好旱煙,又把煙鍋頭伸到煤油燈上咂了兩口,然後用大拇指按了按煙鍋頭裏的煙火,瞅了一眼發急的張乾坤,才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在杜繼業和你妹妹巧娃悄悄失蹤的第二天,我給牲口飲水時,無意中發現水窖旁的石水槽有被人掀起的痕跡,石槽旁還有一堆濕紅膠泥土。”張乾坤趕緊插話說:“破石槽放了多少年都沒人動,誰掀它幹啥?”
李拴柱神秘兮兮地對張乾坤接著說:“我把牲口安頓好,到石槽跟前一看周圍沒有人,便使出渾身的力氣把石槽掀起……我的媽呀!你估摸著我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