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1 / 3)

“土人兒”梅玫雙手捧著通知書看了好大一會兒,把目光移向母親那張清瘦蒼老的麵孔,眼裏旋轉著淚水,喉嚨像堵塞了一團什麼東西,撲上去摟住母親的脖子,叫了一聲“媽”,便暈了過去……

張天宇的出走,又給石澇壩村製造了一條“爆炸式”的新聞。愛打問著說閑話的人,立馬又把新的話題轉移到了張乾坤和田玉芳兩口子身上。

張乾坤整天黑封著臉不言傳,隻是個沒命地下地幹活。他似乎要用這拚命般的勞動,把對兒子的怨恨、煩悶從心中舒散出去。田玉芳的精神一下子塌了,沒幾天頭上就有了好多白頭發,眼睛也時常失神地望著對麵的駱駝梁發呆。特別是一到晚上,她和衣躺在炕上,耳朵敏捷地諦聽著外麵的各種聲音,腦海裏反複“播放”著兒子出走那天的“反常”情景……

想著想著,田玉芳的眼淚不由得從下凹的眼窩裏湧出來。這些日子,她幾乎都是在東方發白時,才滿臉淚痕地在想念兒子中睡著。

正當“龍口奪食”搶收小麥時,田玉芳終於病倒了。

田玉芳拖著病秧秧的身子,無精打采地給老漢和女兒往麥地裏送饃饃和茶水。眼看別人家的麥子都快要收倒了,自家的十幾畝麥子還沒拔過半。她一急,胸口憋悶,氣一下憋住上不來了,蹲在地上咳喘了好大一會兒,又掙紮著站起來,望了一眼發黃的太陽,然後向自家的麥田裏走去。

為了加緊搶收小麥,張乾坤和女兒梅玫連晌都沒歇,頂著毒辣辣的烈日,正在沒有一絲風的麥田裏“斷趟”呢。

張乾坤吃完中午飯往地裏走,他害怕女兒被太陽曬暈了,安頓她下午等天涼快些了和母親一起來。可固執要強的梅玫硬跟著父親一快到了麥田。父親拔六溝麥子,她緊隨其後拔四溝麥子。

待田玉芳趕到麥田裏時,父女倆已拔下一大片。兩個人的臉被汗泥糊得五麻六道,人也變成了“土人”。田玉芳把饃饃和茶水放到地頭上,強打精神捆起了麥剪子。

“哎呀!咱們杜堡子可出了天大的喜訊……”

李有新的一聲驚叫,張乾坤一家三口人才停下手裏的活。他們把頭一抬,才發現李有新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了他們拔過的麥地裏。

“我說乾坤哥、玉芳嫂子,你們也太狠心了,把咱們的‘女狀元’雙折子窩在麥行裏拔麥子呢……”

張乾坤和田玉芳不知李有新說的是啥意思,半張著嘴等他把話說明白。可張梅玫好像從李叔的話裏聽出了點名堂,心開始突突地狂跳,緊張地蹲在麥行裏數起了麥根根。

“你們兩口子也真是的,咱們梅玫考大學考了全縣第二名,被上海複旦大學錄取了。這是娃的通知書……”

李有新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信封,往張乾坤的手裏遞。

張乾坤趕緊站起來,先把手在自己的衣褂上擦了擦,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好像是真的。通知書上麵蓋著學校的紅印章,他問李有新:“這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嗎!通知書是鄉政府的陳廷芳書記親自交給我的。他說咱們梅玫是全鄉考上重點大學的第一個女娃娃,鄉上要給咱梅玫披紅戴花祝賀呢。”

田玉芳雙手顫抖地從老漢手裏接過女兒考上大學的通知書。因為她不識字,隻是細細地看著摸了一下蓋在白紙上的紅印章,就輕輕地遞給了女兒。

“土人兒”梅玫雙手捧著燙金通知書看了好大一會兒,把目光移向母親那張日益清瘦蒼老的麵孔,鼻根一陣陣發酸,眼裏旋轉著淚水,喉嚨好像堵塞了一團什麼東西,一下子撲上去摟住母親的脖子,叫了一聲“媽”,便昏暈了過去……

梅玫這丫頭像山溝溝裏任何窮家薄業的農家子弟一樣,很小的時候就懂事了。她剛五歲的時候,就纏磨著讓奶奶給她編了一個席笈小筐筐。她像小精靈一樣,整天跟在奶奶的屁股後麵,胳膊上挽著她的專用小筐筐,走到哪裏柴火拾到哪裏。拾滿一筐筐,她就提回來倒在灶火旮旯裏,然後又跑出去拾。盡管她一天拾的柴火隻夠媽媽燒兩暖壺開水,但她心裏挺高興的。農民家的孩子啊,他們的第一堂功課就是勞動!

當梅玫跟著奶奶在莊子裏光景好的人家串過幾回門以後,就知道他的家是個可憐的窮家。她那幼小的心靈逐漸懂事,她不能像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樣,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要穿什麼就穿什麼。因此,不管她有多麼餓,穿的多麼破舊,她從來不向大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