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田中老師在閱覽室與梅玫不期而遇。兩個人坐在一起,就學術問題討論交流了整整一個下午。兩個人出了閱覽室,在臨道別時,田中老師提出要細細看一看梅玫腳上穿的那雙紅條絨布鞋。梅玫不好推托,就坐在花園的圍牆上,把鞋脫下來讓田中老師看。田中像鑒賞古玩一樣“品”著梅玫的紅布鞋,路過的人以為他們倆發生了什麼事,都攆過來看稀罕。梅玫羞得雙手把臉一蒙,沒敢瞅圍觀的人群。田中卻不以為然地拿著梅玫的紅布鞋,給圍觀的人大講中國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
半年以後,梅玫把那雙媽媽給田中老師做的黑條絨布鞋交到他的手裏,田中老師喜出望外地左看看、右摸摸,像小孩子一樣穿在腳上,在水泥地板上轉了幾圈不過癮,又輕盈地邁著腳步來到一塊沙土地上。他蹲下,用手掌撫平地上的沙土,然後左右腳往上一踩,再輕輕地提腳後退,沙土地上印下了一雙由菱字形圖案勾畫的花鞋底印。讓人驚歎不已的是,在一雙布鞋底印的中間,“寫”著兩個對稱的“喜”字。
田中老師把梅玫媽做的那雙布鞋,像寶貝一樣收放在了他帶密碼的皮箱裏。
自從梅玫給田中送了那雙布鞋後,她和田中就漸漸熟悉起來。他們常常在學校的圖書館和閱覽室見麵,同時會很自然地坐在一塊,討論許多學術問題。她很快知道,他們各方麵資質很接近,完全可以用對方能聽懂的語言對話。像梅玫這樣一個人,能在一個小範圍內找到知音,那概率如同海底撈針。
他們漸漸建立起了一種寶貴的友誼。雙方小心翼翼,不深究他們關係的性質,也不設置阻擋交流感情和思想的籬笆。相互的來往既誠懇自然,又不回避比別人更親密一些。他們有時一起在學生食堂吃飯,田中常買許多好菜,梅玫也不客氣地沾他的光。要是他們一同聽陳教授的課,梅玫總會用自己的書包先在旁邊給田中占個座位。
同學們已逐漸發現她和田中老師的關係,但也沒有人大驚小怪。在係裏,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分別有比一般人關係更要好的男生。大部分女生,他們把這種跟男生之間的“關係”,往往看作是向周圍同學張揚“身價”的資本,有些逢場作戲的感覺。
田中和梅玫的戀愛關係確定後,田中把梅玫送給他的一張“玉照”夾在寫好的信裏,郵給了在日本島根縣居住的爺爺。
田中很坦誠,他把自己“不光彩”的身世告訴了親愛的梅玫。
他原來是個孤兒,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親,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親是誰。在他的記憶裏,一直是爺爺嗬護撫養著他長大。在他赴中國留學時,爺爺才把他的真實身世告訴了他。
爺爺曾是一位侵華的士兵,後來參加了反戰同盟。回國後,因屢遭打擊報複,他隱姓埋名,一直過著單身生活。有一日,他在郊外散步,發現田埂上放著一個啼哭的男嬰。他抱著男嬰尋找了好幾天,但最終沒有找到孩子的母親。於是,他就把這個男嬰收養了下來。因為孩子是在田埂上撿的,爺爺就給他取名叫田中。在田中的成長過程中,爺爺一直給他傳授著中國的文化,後來他支持田中到中國留學深造學習。
梅玫跟田中找對象,她心裏十分矛盾,她深知父親肯定是不會答應的。要是一提到田中的爺爺曾是個侵華的日本兵,他會發雷霆之怒。話說白了,固執倔強的父親寧可不要她這個女兒,也絕不當日本“鬼子”的親家。沒辦法,梅玫隻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母親的身上。待過一段時間,她回家把實情告訴母親,然後讓母親慢慢再給父親做工作。
一念想到母親,梅玫的心一下就“飛”回到了萬裏之遙的杜堡子……
“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親愛的媽媽已白發鬢鬢,過去的時光難忘懷,難忘懷,媽媽曾給我多少吻多少吻。吻幹我臉上的淚花,溫暖我那幼小的心,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梅玫坐在學校廣場廊亭的石凳上,用媽媽給她的那枚口弦,滿含深情地吹彈《媽媽的吻》。田中像個小孩子似的,蹲在梅玫的麵前,雙手托著下腮,天真愜意地瞅著梅玫的臉,聽著她吹彈的歌……
“遙望家鄉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可愛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門,女兒有個小小心願,小小心願,再還媽媽一個吻一個吻。吻幹她那思念的淚花,安撫她那孤獨的心,女兒的吻,純潔的吻,願媽媽得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