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車駛進黃土山塬,天宇的心情立馬亢奮了起來。望著那親切的大山溝壑,還有那山坳裏的村落,他像詩人一樣從心靈深處噴湧出了那滄桑而深情的心語——
一九八八年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天上飄飛著雨絲。一輛黑色“桑塔納”小轎車從鳳城駛出,由北向南穿行在綠色海洋般的中部平原上。
透過車窗,從遼闊的平原向西望去,巍峨的山脈,像一列鋼藍色的巨型火車,由南向北緩緩行駛。
小汽車在奔馳,車輪在積水的柏油路麵濺起一溜白霧。平展展的無邊田野,滿眼是泛黃的水稻和青綠色的大白菜。
筆直的道路兩旁晃過一排排青楊綠槐,那枝葉被雨水洗得油光鮮亮;成對的燕子翻飛著低掠過霧氣騰騰的稻田,用它黑色靈巧的剪刀似的翅膀裁剪著密密麻麻的雨絲……
在鳳城混出了點名堂的張天宇,沉默地坐在車內,對一路上的好景致並不特別在意。他看似平穩沉靜,實際上,內心正在“翻江倒海”呢……
三年前,自楊翰章老師張羅著把李旭的“旭日服裝店”的牌子換成“天宇服裝店”後,他從此由一個地地道道的泥腿子農民涉入到了商界。這個大轉折,對他來說是一次脫胎換骨的嬗變。
張天宇經營服裝,除具備熱情周到和薄利多銷兩個最基本的經營理念外,還時常大膽嚐試別人不敢幹的事。就像他在無意中說的那樣,走別人預想不到的、不敢走的路。
你還甭說,偶爾的一次突發奇想,可以改變人的一生命運。
一天晚上,張天宇關了店門,躺在店裏臨時搭的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後來,他幹脆把電燈拉著,斜靠在床頭上,無意識地一直盯瞅著對麵衣架上掛的那件橡膠廠發給他的工作服發愣。過了好大一會兒,他的眼睛在一瞬間突然一亮,腦海裏閃出了一個出人預料的大膽想法。第二天,張天宇把這個想法告訴楊翰章老師。楊老師聽了他單純稚嫩而又有誘惑力的想法後,抱著應付試試看的態度,和張天宇一起到橡膠廠又去找他那位當廠長的學生。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楊老師的“麵子”值千金;橡膠廠的兩千多套職工工作服全讓張天宇給訂下了。
張天宇開的是成品銷售服裝店,訂下的工作服要是轉交給其他服裝廠做,下來自己掙不了幾個錢。於是,他跑了幾家浙江師傅開的裁縫店,跟他們口頭達成的協議是:布料由他購,師傅隻掙加工費。就這樣,經過兩個多月的緊張加工製作,兩千多套工作服如期交給了橡膠廠。待張天宇把貨款拿到手,跟楊翰章老師細一算賬,除過一切成本工錢外,一下子就淨賺了一萬多塊錢。這還不說,張天宇又跟橡膠廠簽訂了長期供貨的合同。有了貴人的扶持,張天宇經營的服裝店生意由此火暴了起來。
由於生意忙,楊翰章老師幹脆過來給天宇整天幫忙。馮玉劍老師多日不見老戰友的麵,和老伴兩個人攆到了“天宇服裝店”。待楊翰章老師把兩位老人送走後,給天宇講了他跟這位老戰友的患難情。
楊翰章在鳳城一中任校長時,馮玉劍從部隊轉業回來當了學校的政治部主任。後來聽人說,馮玉劍老師就是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六日解放軍進鳳城那天,母親讓兒子解釋鼓樓門洞上“迎恩”兩個字是啥意思,又把他送去參加了解放軍的那個年輕學生。
楊翰章和馮玉劍一文一武,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對黃金搭檔。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太“日能”了,一九五八年同時被打成了右派分子,下放到農村勞動改造去了。在部隊老領導的過問下,馮玉劍沒過幾年就摘了“右派”帽子,回城恢複了工作。他回城都好幾年了,仍不見老搭檔楊翰章的麵。後來,他一邊打問楊翰章的下落,一邊給他到處疏通關係。直到芮瑩媽病逝,小芮瑩成了孤兒,他把帽子一抹,跪倒在老首長的麵前給老搭檔求情。難怪在“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歲月裏,楊翰章在杜堡子接到了回家的“路條”。
當然了,在楊翰章老師連夜不辭而別,幾十個學生第二天一大早到學校沒了老師,一聽說他回了省城的老家,他們一群娃娃追攆到飲羊溝畔喊老師的情景,天宇至今還記憶猶新。沒想到,十幾年過後,他能和楊老師在省府鳳城相遇,並在他的扶持幫助下,圓了自己當“總經理”的夢。
在和楊老師的拉談中,張天宇獲得了一條他十分感興趣的信息:聽說馮玉劍老師的一名得意門生在教育廳當副廳長。
於是,他求楊翰章老師把他的老搭檔馮玉劍請來,他們一同到浙江裁縫店,給兩位老人每人訂做了一套藏藍色的新式西服。西服他們不是白穿的。馮玉劍老師穿著這套西服到教育廳他的學生跟前“拉關係”;楊翰章老師穿著這套西服到各學校訂“教師服”。沒出半月,張天宇接了一千多套沒有注冊商標的“天宇牌教師服”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