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坤趕著老牛車從北山嘴往回走,迎麵卻過來了一溜揚著塵土的小轎車……如果這些當官的知道在路旁的這位拉牛車的人是張天宇他大,肯定會老遠停下車……無意中會挖拙出條轟動一時的好新聞來。
段雲浩老人從杜堡子走後一個月,也就是在春小麥泛綠的時候,縣“三田”建設工程隊開進了杜堡子。幾輛推土機轟鳴著用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就把杜堡子五千多米長的排水渠推修好了。
工程隊臨走時,一個好心的技術員對前來圍觀送行的群眾說:“你們莊子上有北京當大官的人,讓他再說句話,爭取個十幾二十萬元扶貧款,把排水渠用水泥板砌了,管用三五十年不成問題。水渠不用水泥板板鋪砌,過不了三五年恐怕又要被洪水毀了。如果這渠的土質都像北山嘴那段紅膠泥土質就好了,那可是自帶的‘水泥板’,甚至比水泥板鋪砌的還耐實,不要人為的挖毀,照樣能用個三五十年。”
技術員這句善意的提醒話,竟然撥動了張乾坤的那根“強”筋。送走工程隊,他一個人來到北山嘴,仔細走著觀察了一番,蹲在渠畔上一邊“吧嗒吧嗒”地抽旱煙,一邊琢磨思考著什麼。
吃過中午飯,張乾坤來到李有新的家裏。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行嗎?”張乾坤對正在給牲口上草的李有新說。
“啥事?”李有新停下手裏的活計問。
“我想把我的那幾十畝承包地轉讓給你經務,你要不要?”
“這就好,你總算是想通了。說實話,你也早該到省城兒子跟前好好享幾天清福了……”
“不,我說的意思不是我要走,我想準備用紅膠泥鋪咱們剛剛修成的排水渠。”
“我的天大大!你總不是在說夢話吧?”
“你不要這樣大驚小怪的,我可說的是實話。你不是也聽說了嗎,咱們莊子上的這條排水渠若不用水泥板板鋪砌,過不了三五年又會被水衝毀的。如果能用咱們北山嘴的紅膠泥把渠一鋪,不是說也能用上個三五十年不成問題嗎?”
“這樣美是美得很,可現在的群眾哪裏像過去那樣有覺悟。”李有新放下添草背篼,點著張乾坤給他卷的旱煙棒,吸了一口,“你也知道,咱們自己走的路被水衝斷,喊他們出個義務工比登天還難。說什麼現在是商品經濟社會,幹啥都得講價錢。”
“講不講價錢那是他們的事,我什麼條件都沒有。我隻是個人申請修大集體的排水渠,得先征得你這個當頭頭的同意。你大小還是咱們這個莊子上幾百口人的掌事人吧?”
“你快別抬舉我了,我是個啥!一年到頭給群眾一分錢的事幹不了,還得跟他們淘氣收這要那的,大夥早把我當成瘟神咒著躲著了。”
“你好壞是個村社幹部,喪氣話說多了會動搖民心的,不管咋說,還得撐著往下幹。”
“唉,別的話再不說了,隻是你一個人把這十裏長的排水渠用紅膠泥鋪成,這得幹到哪個年月?”
“我看用五年時間就足夠了。不過,我這一修渠,承包地也就沒辦法種了,土地是咱們農民的根,不能丟,別人種我還看不上,就選中了你。當然了,我不要土地承包費,你隻要把公家的公糧完了,把我那頭老黃牛的飼料草供上就行了。”
“中,我這可占了你張大哥的便宜了。”
“我願意。”張乾坤折轉身剛想走,又回過頭對李有新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得向你請示,生產隊時修的那兩個石澇壩我鋪渠時得用一下。”
“那早被泥淤滿了,咋用?”
“這你就不管了,我自個掏錢雇別人挖。”
“哎呀,你這個‘活愚公’為咱們莊子上義務修渠,讓我這張臉有些無地自容……”李有新一邊向院外送張乾坤,一邊感慨無奈地笑著對他說。
第二天一大早,張乾坤拉著架子車,架子車廂裏放著钁頭、鐵鍬、竹篩子和一把錘窖木榔頭,向北山嘴去了。
用當地人糊水窖的紅膠泥鋪排水渠,這是前無古人的創舉。張乾坤是一邊幹一邊總結改進著工序。
他先把紅膠泥用钁頭挖下曬成半幹,然後用木榔頭捶碎,再用細竹篩過成紅膠泥粉。待紅膠泥粉有了一定數量後,他就把這道工序暫停下來,到排水渠那邊開始修鋪渠道。他是從最遠的饅頭山崾峴出水口往北山嘴鋪修的。他先用鐵鍬修理平整一段渠道後,給渠的兩幫澆上水,等水滲得差不多了,趕緊用榔頭捶打夯實。這一道工序最重要,是夯實基礎。下一道工序是,要給捶打好的渠兩幫澆上水,然後把紅膠泥粉和成稀泥,就像城裏人抹煤餅一樣,用一個專製的鐵模子,把紅膠泥稀泥抹到渠幫上,待稀泥晾曬到恰到好處時,使勁捶打膠泥,使膠泥和土層麵緊緊地貼壓在一起。渠幫修好後,再把渠底用钁頭挖鬆拍細,在上麵撒一層紅膠泥粉,澆上水,用石夯把渠底結結實實地夯幾遍,這一段排水渠也就算是鋪修好了。接下來,還得澆水保養一個階段才算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