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坤和收破爛的足足拉談了有兩個小時。張乾坤臨送他時,還安頓讓他經常來家裏,他幫他撿拾破爛。張乾坤送走收破爛的,剛進到客廳,小保姆翠兒就“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麵前,哀求他以後再不要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家裏領,否則,芮瑩要攆她走。
聽了翠兒的苦苦哀告後,張乾坤一下火冒三丈,他的人格尊嚴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氣得在客廳的地上背抄著手來回踱。兒子天宇若要是在這個時候回來,他肯定會發雷霆之怒,抽他的板筋不說,還會罵道:“把你個媽慣縱到頭上了,竟不把老子放在眼裏!”幸好,天宇在這個時候沒有回家來。
張乾坤吹胡子瞪眼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無意中在屋子正堂的櫥櫃上麵,發現了一個沒有胳膊的洋女人塑像。他一下子好像找到了他經常生悶氣的“禍源”。這還了得!鎮屋之寶竟原來放的是這個爛玩意兒。他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早發現,又慶幸自己現在發現了也不遲。
他慢慢地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櫥櫃跟前。拿下那個沒胳膊的洋女人塑像看了看,用鼻子輕輕哼了一下,把他順手扔到了垃圾桶裏。翠兒看見了想拾,被他喝住了。他叫翠兒用抹布把櫥櫃上麵擦幹淨了,自己上到二樓的臥室裏,從他那個泛白的黃帆布提包裏,拿出那尊用紅綢子裹了幾層的毛主席指點江山銅像,雙手捧著下到一樓客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櫥櫃的上麵。放好銅像,他向後退了幾步,站在那裏端莊嚴肅地瞅了一會兒。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向家裏人說明他為什麼把這尊毛主席銅像放在這裏的緣由。
家裏沒有其他人,他隻好把小保姆翠兒喊到跟前,剛給她上“政治課”時,昊昊正好也放學回家了。於是,他鄭重其事地給兩個孫子輩講毛爺爺打江山的“功課”。他講得正起勁時,兒媳婦楊芮瑩下班回到了家。芮瑩進屋一看,她原先放維納斯雕像的櫥櫃上麵,現在擺放著的是毛主席指點江山銅像。他沒有跟老公公論理,把臉掛得冰涼冰涼的,從垃圾桶裏拾撿起那件她在法國考察學習時買回來的收藏品,一句話沒說,進到書房把門“嘭”地關上了。昊昊一看唯我獨尊的媽媽被爺爺鎮住了,給爺爺做了個小鬼臉,當著翠兒姐的麵,舉起小拳頭低聲喊:“爺爺是偉大的,是正確的!”
把“鎮屋之寶”換成毛主席銅像那天晚上,張乾坤幾乎一夜沒合眼。他睡下想了許多,從過去想到現在,從杜堡子想到鳳城,從收破爛的想到兒子天宇……也就是從那天起,他鬱悶的心情一下轉好了。他也覺得很怪,難道是“鎮屋之寶”真格顯靈澤度他老漢了?
說來也巧,沒過幾日,兒子天宇主動找他談話,說是要給他找份工作幹,看他是不是願意幹。張乾坤一聽說兒子要給他找幹頭,樂得連嘴都合不攏,嚷著第二天就要上班去。
第二天天宇派車接他上班時,一聽說是給兒子的服裝公司看大門,心裏盡管沒原先那麼熱乎了,但還是願意去幹。
他尋思著,自己現在能有份工作幹,這完全是更換“鎮屋之寶”的功勞。但跟他想象的恰恰相反。就是因為他把兒媳婦買的維納斯像扔到了垃圾桶裏,芮瑩哭著打電話把四下裏忙的天宇叫回家,跟他在屋裏吵嚷了整整一夜。她不說讓公公張乾坤搬出去住,而是給天宇打招呼自己要搬到單位的單間辦公室裏去住。她說她在這屋子裏住不下去了。自丈夫把昊昊的爺爺從鄉下搬來住,老漢把昊昊慣縱成一個不聽她話的小土匪不說,還教唆小保姆翠兒處處跟她作對。
張乾坤還不知道兒子天宇跟兒媳婦芮瑩的婚姻關係很微妙。楊芮瑩屬那種自命清高的知識分子性格,盡管天宇現在是個百萬富翁,她打骨子裏看不起自己的丈夫,認為他是個沒素養的“土財主”。再加上別人添油加醋說天宇給公司裏招了一個二十歲的女大學生會計,說是會計,實為情婦。這話傳到芮瑩的耳朵裏,她專門到公司裏打探了一回。公司招的那位會計的確人長得水靈漂亮。所以,她對傳言有些相信。但她還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女人,便用冷漠來體罰丈夫對她的“背叛”。
天宇十天八天回來想和她親熱一下,她冷酷地拒絕了他。為了尋找到感情的依戀,她時常把自己沉湎於書中的浪漫愛情故事情節裏,把眼睛哭得水汪汪的。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張天宇痛心地想出了給父親找份工作的想法。沒料到,這個“不孝”的舉措正中父親的下懷。在天宇的小車司機胡彥明開車來接他時,張乾坤懷裏抱著他從老家裏拿來的那個黃帆布提包,一邊從樓梯上往下走,一邊竟忘情地小聲哼唱起了:
山丹丹開花紅豔豔,
紅豔豔……
下到一樓,張乾坤把沒哼完的詞兒硬給咽了下去。他剛一抬頭,看見兒媳婦楊芮瑩站在客廳的腳地上,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眼光正瞅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