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老王的閨女就跟莊子上和她相好的那個男青年搭車去了新疆。老王害怕鄉長禍害他,讓他蹲班房,就幹脆把家裏值錢的一點糧食一賣,把土地白送給其他人經務,給空窯洞門上了一把鎖,便跑到城裏打工來了。他現在任務還重著哩,得給上大二的兒子掙學費。不管咋說,他得豁出老命把兒子從大學裏供養出來。
張乾坤聽了王立明訴說後,生氣地對王立明說:“你把那個驢日的鄉長給閹了個美!現在有些人隻要當個指甲蓋大的官或手裏有幾個臭錢,就比皇上他大都膽大,想幹啥就幹啥。不好好整治這些土賊娃子,共產黨還叫共產黨嗎……”張乾坤正在給王立明發牢騷責罵社會上的一些不良風氣時,公司會計小王輕輕敲門進來了。她是專門給兩位老人送工資的。會計小王輕靈地出了門房,張乾坤瞅著她的背影一直進到辦公樓門,沉思了一會兒,再沒有接著話茬往下說。
張乾坤責罵了“皇上他大”的第二天,就真讓他見識了一位“皇上他大”。
這天下午,王立明在辦公樓裏打掃衛生,他在門房值班。突然有一輛高級小轎車嘎地一聲停在了公司大門外。張乾坤出門示意讓他們下來登記一下。司機好像沒看見他一樣,隻是一個勁地按喇叭。張乾坤一下也來了氣,也裝著像沒看見他們一樣。司機打了一陣喇叭張乾坤沒理睬,他便惱羞成怒地下車走進門房找張乾坤的麻搭。司機用手指頭指著張乾坤的鼻子說:“你個老東西看樣子是不想混了,你知道我車裏坐的是誰嗎?”“我不管你車裏坐的是誰,就是國務院總理也得照規章辦事,說想幹啥就幹啥。”
“好好好,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等見了你們董事長,看你咋給我收這個場呢。”
司機剛拿上筆登記時,卻聽見一聲喇叭響,他抬頭隔著玻璃窗一看,是小轎車裏的領導示意讓他回去。司機順手把圓珠筆往地上一扔,趾高氣揚地出了門房。司機剛鑽進小轎車,張乾坤就看見兒子天宇一邊打著手機,一邊慌張地從辦公樓那麵跑了過來。天宇一把把門房的門推開,就像平時責罵手下的職工一樣把父親訓了幾句。張乾坤本來就窩著一肚子氣,又挨了兒子一頓不問青紅皂白的訓斥,這下可把他的倔強病惹犯了。天宇拿上鑰匙走出門房開大門時,他攆出來上前把兒子手裏的鑰匙打落在地。用手指著小轎車裏坐著的那兩個人說:“我不管他的官有多大,必須下車登記才能進去。想在我老張跟前耍派頭,走錯了門!”
省經貿廳的廳長坐在小轎車裏一看這個倔老漢根本不買他們董事長的賬,自己也尷尬地嗆了一鼻子灰。他趕緊讓司機調轉車頭往回開。
張天宇一看廳長要走,急忙攆過去,傾下身子給廳長說了好大一會兒下情話。其他的話張乾坤沒聽清,他隻聽見兒子給廳長說自己是從鄉下來的,什麼世麵都沒見過,也什麼都不懂,還讓廳長海涵。他讓廳長到全城最豪華的昊王大酒店一坐,他要給廳長謝罪壓驚。
廳長的車前腳一走,張天宇趕緊讓胡彥明把車開了過來。從給廳長說下情話到上車,天宇一直沒瞅父親張乾坤一眼。張天宇一走,張乾坤蹲在門房裏一棒接一棒吸開了旱煙。最後,他把半截旱煙棒往地上一撚,給剛從辦公樓裏打掃衛生回來的王立明訴苦說:“我還在這裏指教別人呢,我養了個最沒骨氣的兒子。在他個驢日的眼裏,錢比我這個當大的還重要。現在他找了個當廳長的‘親大’,我蹲在這裏還不是惹他眼煩呢……”
張乾坤一邊臭罵兒子,一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王立明連勸帶拉都沒把他拉留住,張乾坤還是提上他的那個黃帆布提包走了。
等張天宇晚上醉醺醺地回到公司,王立明趕緊攆過去把他大張乾坤走了的事告訴了他。張天宇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小保姆翠兒說他爺爺下午回來了一趟,但又走了。張天宇一聽酒立馬醒了,喊來司機就往家裏趕。他一進客廳,就發現擺放在櫥櫃上麵的那尊毛主席銅像不見了。他一下好像是抽了筋骨似的,軟塌塌地斜躺在沙發上,兩條腿搭在前麵的茶幾上,開始長籲短歎開了。
小保姆翠兒端著一杯水輕輕地走到他的跟前,發現她張叔微微閉著的眼睛裏溢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