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坤也沒有什麼可收拾和安頓的,隻是讓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在自家院落裏栽育的那幾十顆鬆樹苗。說實話,他為了把這幾十顆鬆樹苗育活,可花費了不少心血。
張乾坤把它們比拉扯天宇和梅玫都當回事,精心嗬護它們一天天長大。現在,鬆樹苗已長到半人高了。他這樣專注地做這件事,不僅僅是向眾人證實黃土地上也能長蒼鬆翠柏,更重要的是,這些鬆樹籽是他在延安旅遊時,在寶塔山的鬆樹林裏采摘下的,他要把這些鬆樹籽種育成參天大樹,好讓在另一個世界的田玉芳“看到”,張乾坤從延安“找”回了她大的“魂”。
張乾坤懷裏抱著那個黃帆布提包上到小車上,還讓司機胡彥明把車窗玻璃放下,給李小寶和靳玉紅兩口子一遍又一遍安頓著他的“命根子”鬆樹苗。
“……碎狗日的要是讓娃娃折了或牲口吃了我的鬆樹苗,我回來非讓你們兩個給我變成樹苗不可……”車已經開出老遠了,他還把頭伸出車窗向他們倆喊著說。
胡彥明拉著張乾坤沒有進鳳城,而是直接去了鳳城機場。待他們趕到飛機場,張天宇一家三口和天宇集團總公司的幾位副總經理早在機場的候機廳裏等他們哩。
張乾坤老人一聽說是坐飛機去北京,他寧肯步行著往北京走,說啥都不願搭乘飛機。一群人好說歹說把他勸到醫務室,讓醫生給他做了個登機前的檢查。盡管大夫說他完全可以乘飛機,可他說他一看見飛機就發暈。眼看飛機快到了起飛的時點,他還是不肯上飛機,誰拿他都沒辦法。
在這關鍵時刻,隻見張昊在爺爺的耳朵上小聲說了幾句話,張乾坤便順從地跟在孫子的屁股後麵上了飛機。
上到飛機上,張昊把爺爺安頓在靠舷窗的座位上坐好後,從媽媽的懷裏接過爺爺的黃帆布提包,一臉壞笑地還給了爺爺。原來,張昊一看爺爺說啥都不肯上飛機,他急中生智,趁爺爺不注意的時候,把他的黃帆布提包接到手裏,讓媽媽帶著爺爺的黃帆布提包先登了飛機。當張乾坤一看自己的手裏沒了提包,聽孫子說提包已上了飛機,他心裏“咯噔”一下,什麼也不顧了,就上了飛機。
張乾坤懷裏抱著黃帆布提包剛坐下不久,飛機的發動機就開始轟鳴了。空姐讓每個人係好保險帶後,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
當飛機顛簸起飛的瞬間,張乾坤老人閉著雙眼半躺在座位上。過了一會兒,待自己感覺到像坐在平地上時,耳朵有些發脹發木。他用手壓了壓耳朵根,偷偷地睜開眼一看,機艙內的人們有的在看報,有的在交談,有的幹脆把窗簾拉上進入了夢鄉。孫子昊昊坐在他的旁邊,也拿著一本書翻看。
可惜,真是可惜!這大飽眼福的機會豈能輕易錯過。張乾坤老人像窮漢子得了“狗頭金”一樣,目光貪婪地盯住舷窗外,在這麼高的地方往下看,究竟會是什麼景象?
他把身子往窗子跟前靠了靠,脖子往前一伸,嗬!好一派高天景色。天空是那麼的藍,藍得像一汪清澈的水。在金色霞光的輝映下,顯得那麼的淨,那麼的美。他在地上,從來沒見過藍天和太陽是這樣的分明。
向下看,一片片白雲在太陽的照耀下,像一團團棉絮,像一堆堆白雪,真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再往下看,便是山川大地了。
時值冬季,飛機又在北方的上空飛行。廣袤的大地上沒有一丁點綠色。透過雲團間的孔隙,看不出山峰的高聳,隻能看到一道道清晰的皺褶布滿黃色的大地,河流、道路蜿蜒曲折,真像是一幅手法精美的木刻畫。
張乾坤老人貪婪地把看到的一切盡收眼底,可還是看不夠,不是怕落下些什麼,而是在揣摩“畫”中的每個細節。
“大爺,您用點什麼?”一聲甜甜的問話把他的思緒從窗外拉了回來。孫子昊昊從空姐手裏接過兩杯咖啡,給爺爺遞過來了一杯。張乾坤把杯子端在眼前看了看,學著孫子的樣子,細細地呷一口像罐罐茶一樣的咖啡。他呷著咖啡,思緒像脫韁的野馬肆意馳騁。他想,過去的皇帝可謂是享盡人間富貴,可哪一個皇帝坐過飛機?號稱一個筋鬥能翻十萬八千裏的孫悟空雖然厲害,可也得憑自己的力氣。而我現在居然穩穩坐定,看著美景,品著美味,登機時的那些擔憂、害怕念頭早已不知溜到哪裏去了。有的隻是喜滋滋、暈乎乎、樂悠悠、比皇上他大還牛氣的感覺。
大約過了他從杜堡子坐車到鳳城一樣的時間,飛機越過八達嶺長城,降落到了北京國際機場。
張乾坤老人下了飛機,東南西北還沒辨清,就又跟他們一行人搭乘上了一輛麵包車。麵包車走了十幾公裏路,趕天將要黑時,駛進了北京郊外一座新建的山莊。
坐了一整天的車和飛機,張乾坤老人困乏地躺在床上。一想到早上還在杜堡子,晚上就到了首都北京,這個現實他有些始料不及。老人還想品味這個美妙的過程,可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連晚飯都沒顧上吃,就做起了“孫悟空”的夢來。天宇一看他大在呻吟中打開了呼嚕,也就沒忍心再叫醒他起來吃飯。
第二天一大早,張乾坤想找個地方撒泡尿,舒坦放鬆一下,可山莊到處是亭台樓閣,沒有一個合適的地點方便。最後,他一直走到山莊的另一頭,站在一棵樹的後麵,才算把問題解決了。
他在往回轉悠時,太陽從東麵冒出了紅,他這才用手比劃著把東南西北辨認清。山莊的亭台樓閣沒有引起他多大的興趣,他一邊往回轉悠,一邊時不時的把目光投向西麵不遠處的山梁上。他發現山梁頂上築有一道蜿蜒起伏的牆。他估計這可能就是人們說的長城。他想找個人打問一下,正好看見山莊的大門口有幾個人,把一塊係有大紅花的紅綢子布,調試著往寫有“西夏昊宮”四個大銅字的牆碑上蓋。他湊到跟前一看,其中有一個年輕人是昨天跟他一同從鳳城飛過來的,人都喊他叫王總。年輕人看見了他,便主動上前跟他搭話。他一打問西麵的那道長梁,年輕人笑著告訴他,那不是什麼長梁,是北京八達嶺,梁上築的那道牆,就是全國保護最完整的八達嶺長城。老人心頭一熱,還想打破砂鍋璺(問)到底,卻被到處找他的孫子張昊給拽走了。他今天還不能閑轉著,有一項重要的任務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