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1 / 3)

張天宇抱著父親的骨灰盒……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原來,杜堡子的父老鄉親們冒雨來接他們了。九十三歲高齡的李拴柱老人往前攆了幾步,喊了聲:“乾坤侄子!杜堡子的父老鄉親們來接你回莊子了!”

我們無比痛惜地得知,北京協和醫院對張乾坤老人病情的診斷結果是:晚期肝硬化!

張乾坤老人盡管病情凶險,但醫院還是對他實施了最有效的治療。

老人經過幾天的深度肝昏迷後,病情暫時得到了控製,醫護人員給他喂食了少量流質食物。他住在醫院的特護病房,張天宇兩口子和孫子張昊輪流守在他的病床前,盡著他們當子女的那份遲到的孝心。

張天宇用勺子正在給父親喂水時,杜瓊教授領著女兒高依潔把病房的門輕輕一敲進來了。

高依潔雙手捧著一束鮮花站在老人的病床前,她的臉白嫩得粉嘟嘟的,水靈的一雙大花眼睛噙滿了淚水。當她叫了一聲“爺爺!”倒把老人給愣住了。張天宇一想,父親從來沒見過杜瓊教授母女倆的麵,趕緊從旁邊提說:“這個閨女就是前年你讓我掏錢給她治病的高依潔。”老人聽了兒子的解釋,心疼地抓住高依潔的手,一直盯著她瞅。天宇一笑,說:“是她,沒錯的。我們的小依潔在美國做了基因修補手術後,回來又看了中醫,現在病徹底地好了。所以啊,你的這點病就別往心上去,待過一段日子你的病治好了,還可以回老家看饅頭山上的樹。”

張乾坤老人聽了兒子的勸慰話,不但情緒沒好起來,倒讓他傷心地把頭扭了過去。三個人一看老人的情緒有些不穩定,再什麼話也沒敢說,悄悄退出病房,輕輕地把門帶上了。

其實,張乾坤老人一時的情緒波動,不是被天宇“說”出來的,而是他自己“瞅”出來的。不知咋的,當老人看到眼前的高依潔時,一下就想到了女兒梅玫上大學時的模樣來。

梅玫“背棄”父親跟田中到日本島根後,他們就結婚成了家。梅玫給一所大學當中文老師,田中在一家雜誌社工作。

結婚五年後,梅玫跟她奶奶張英一樣,也生了個“龍鳳胎”。征得丈夫田中的同意,她給兒子取名叫張山村,女兒叫富士梅。隨著一對兒女的漸漸長大,她思念家鄉親人的心情也就越來越重。後來,她在一張日本報紙上發現了有關哥哥張天宇的報道,她便順著這條線索跟哥哥天宇取得了聯係。

這些年來,她始終通過哥哥,時時了解惦記著父親的生活情況。從她到日本的第一個中秋“團圓節”開始,每年都以拜月的形式,來寄托對故裏父親的祝福。

從梅玫得知父親病倒的那天起,她的心就提懸了起來。她幾乎每天都要給哥哥打一個國際長途電話,在了解父親病情的同時,希望哥哥盡快能說通父親,好讓她早一天回國見到離別二十年的老爸!有時,她心裏一急,竟在電話裏連哭帶怨地跟哥哥喊叫。

天宇理解妹妹此時此刻的心情,他隻好心平氣和地勸慰妹妹,說待父親的病情一穩定下來,情緒稍好一些,他一定當麵好好勸解父親,好讓他們父女相認。

沒辦法,梅玫也隻能在苦等煎熬中盼著這一天。從夏盼到秋。直等到中秋“團圓節”這天,天還沒黑,她就設好了大香案,擺上月餅、西瓜、蘋果、紅棗、李子、葡萄等供品,點上紅燭,不讓別人打擾,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旁邊守著。看著眼前的一盤盤供品和燃著的紅燭,她的心一下子又飛回到了兒時在杜堡子過中秋“團圓節”的情景中。

在那充滿歡樂祥和的秋夜裏,她依偎在媽媽的懷裏撒嬌地讓她撫著頭,淘氣的哥哥嘴饞,趁媽媽和奶奶說話不注意時,先偷吃點月亮姐姐的供品把饞蟲安頓下。待天擦黑時,老遠看見父親把羊趕了回來,她和哥哥爭搶著跑到父親的跟前,從他的懷裏接過羊媽媽剛生下的小羊寶寶,用自己的唇先親親小羊羔的嘴臉。梅玫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潮濕模糊了起來……

也許是中秋節這個好日子的緣故,張乾坤老人今天的氣色好多了。下午,張天宇坐在父親的病床前,剛想用試探的口氣提說妹妹的事時,父親卻讓他把放在櫃裏的黃帆布提包給他拿過來。老人把枕頭支墊到腰上,身子半躺在病床上打開提包鎖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包袱,小心翼翼地往開打。

待老人把包袱打開,張天宇一看,包袱裏麵原來裹著的是一件小紅兜肚。老人把紅兜肚捧在發顫的手裏,開始氣喘籲籲地給兒子天宇講這件紅兜肚的故事:

“這件紅兜肚是你奶奶在我剛生下的時候,她一針一線給我縫做的。我把它珍藏在身邊這麼多年為什麼?你當然不會知道的。今天,我就把它講給你聽。那是在民國二十五年,咱們杜堡子的老莊子上過來了一支紅軍隊伍……”

張乾坤正給兒子講述他的真實身世時,杜瓊教授提著一包點心,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病房門。

因為張天宇背朝門坐著聽得正專注,他們爺倆都沒發覺有人推開了門。

杜瓊教授剛把一個腳邁進門,好像聽見老人給兒子安頓著什麼後事,她又悄悄退回了腳,輕輕地把門虛掩上了。她正準備折轉身走時,耳縫裏卻聽見了“紅兜肚”三個字。因為“紅兜肚”這三個字對她來說太感興趣了,於是,她也就站在虛掩的門外,索性聽老人講些啥。可還沒等老人把紅兜肚的故事講完,她就提著那包點心,抹著眼淚跑出了醫院住院部的大門。

過了一會兒。杜瓊教授領著女兒高依潔又回到了醫院。她們母女倆進到張乾坤住的病房裏,什麼話也沒說,就跪在了老人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