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3 / 3)

在旱塬之巔,有那麼一棵樹,他卻以一種沉默的姿勢,挺立成一種孤傲。旱塬之巔的一棵樹在四季裏,擎一片藍天,扯一片白雲,攜一道風景。

有那麼一棵樹,一棵遠離屏障而孤零的樹,麵對強硬和無情卻從未絲毫膽怯,隻是多情而堅定地守護著自己的位置,即便那是一片枯黃而貧瘠的土地。我們似乎也見到一陣又一陣的瘋狂,在一棵樹麵前是那麼無奈,它不僅無法掠奪什麼,僅僅隻帶走了未抖落的枯枝敗葉,而遠遠傳來的卻是撕裂般的吼叫。

有那麼一棵樹,一棵遠離了嗬護的樹。漫天飄揚的雪一次又一次地堆積,壓迫著他光禿的枝丫,他卻藐視著漸漸逼近的雪線,從未顯示出懦弱也從不低頭。他那無法遮蔽他的銅枝鐵幹,總在陽光下透徹著一種耀眼的光芒。在我們的心中,這生命的光澤更是點綴了一種挺拔的尊嚴,展示了從未屈服的堅韌。他的存在,讓我們漸漸地知道孤立並非就是弱小,他挺立的似乎是一麵執著與自信的旗幟;他不僅揭穿了荒蕪的謊言,而且既孤立又強大;他比茂密的叢林更深邃,也比深厚的林濤更響亮;他也從未在歲月中孤獨過。

我們多想駐足在這個旱塬之巔上,默默地紮下自己的根;我們要以這一棵樹的名義,詠誦一首屬於自己的詩。

張天宇念完鐫刻在石碑上的這篇“祭父文”,大家盡管覺得這有點不像是碑文,但又覺得特別像,聽起來帶勁不說,也道出了他們對張乾坤老人最想說的心裏話。其實,這篇“祭父文”是張乾坤老人剛去世後,兒媳婦楊芮瑩為他書寫的一篇散文詩。後來,張天宇回老家杜堡子商量修建水庫時,從石澇壩拉回來一塊上好的石條板,說是給老人鐫刻一個石碑。於是,楊芮瑩建議丈夫把她給老公公寫的那篇《有那麼一棵樹》修改後,有創意地作了張乾坤老人的碑文。還有,讓人更感到新奇的是,碑文下麵寫的十幾位叩首者的名字,除了中國的漢字外,還有日語和英文呢。

參加完先父張乾坤的立碑儀式後,張天宇攙扶著老壽星李拴柱,來到了埋亡人的上壕灣。李拴柱老人像導遊員一樣,到一塊塊已經沒有了墳頭的塋地前,讓來自北京、日本和美國的後輩們,跟他們的老先人一一見了個“麵”。

他們一臉虔誠地跪在老先人的墳塋前,連燒紙帶磕頭,還把一包包糖果撒在了墳塋地的草叢裏,好讓沒見過世麵的老先人嚐一嚐真正的洋糖。他們前腳剛走,老先人恐怕還沒來得及嚐洋糖呢,跟攆在他們屁股後麵看熱鬧的一群碎仔仔,“嘩啦”一聲上去就在墳塋地的草叢裏搶糖果。他們從上壕灣下來,又來到杜家的古堡子。杜萬鵬圍著堡牆內外慢慢轉了三圈,然後跪在堡院的當心裏,用手捧了幾捧黃土,裝在事先準備好的一個紅布袋子裏,準備把它帶回美國去。

祭祀完祖先和故土,張天宇帶著親友團,在六十九棵鬆樹的列隊歡迎下,沿著土台階上到了饅頭山的山頂。春季修成的水庫,現在已蓄滿了清粼粼的水。按照張乾坤老人的設想,水庫修成後,不但能解決羊、牲畜飲水和澆灌饅頭山上的果樹,還可以把排水渠當成引水渠,讓杜堡子幾千畝溝台地變成旱澇保收的水澆田。可是,讓他老人家生前沒有想到的是,根據水利專家的測算,五十年後,當水庫變成一座土壩後,把水道一改,庫區內將會形成上萬畝跟杜堡子溝台地一樣肥沃的淤積耕地來。

當張天宇他們把欣賞的目光從水庫移到饅頭山上像楓樹一樣紅色耀眼的果樹林和山野裏到處像燃燒起熊熊火焰的灌木林時,使人不由得生出許多激動和感慨來。

這裏的一切竟突然間變得那麼親切可敬!

張天宇觸景生情,腦海裏一下響起了那首唱遍祖國神州大地,同時也最能抒發他此時此刻心情的《同一首歌》來。

他淚花閃閃,一個人先低聲吟唱:

鮮花曾告訴我怎樣走過,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個角落,甜蜜的夢啊,誰都不會錯過,終於迎來今天這歡聚時刻……

張梅玫和杜萬鵬流著深情的淚加入了進來:

水千條山萬座我們曾走過,每一次相逢和笑臉都彼此銘刻……

所有的人都動情地加入了進來:

在陽光燦爛歡樂的日子裏,我們手拉手啊想說的太多。星光灑滿了所有的童年,風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陽光想滲透所有的語言,春天把美好的故事傳說……

同一個音調,三種不同的語言,和著從溝道裏吹上來的山風,彙成了一曲優美動聽的交響樂,為明天更加美好的生活奏響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