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回過頭來說,玫瑰露、茯苓霜,到底是不是什麼大事?芳官利用她在寶玉處的得寵,經寶玉允許拿出玫瑰露給了柳五兒。柳家的轉送給自己娘家哥哥,五兒其實是不願意的。小小這麼一件事,柳家母女也是有矛盾的。柳家的哥哥報之以茯苓霜--是“粵東的官兒來拜”時除給主子們貢獻外又“餘外給了門上人一簍作門禮”的。芳官給五兒玫瑰露,五兒舅舅給五兒茯苓霜,其實都是合法的。隻因湊上彩雲為賈環偷了王夫人的玫瑰露偏又引起玉釧兒的幹係,才把事情複雜化了的。這樣,一場“露霜”之爭直到把五兒看管起來,派秦顯家的奪柳家的權,都帶有虛驚一場乃至庸人自擾的性質。說來歸其,事情本身不大,相互之間矛盾大,故把小事也鬧大了。這樣,平兒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方是興旺之家”論就是正確的與必要的了。王熙鳳這樣一個“鷹派”,確實需要平兒這樣一個“鴿派”來幫襯。
另一方麵,“合法”走漏霜露的同時也反映了許多積弊。奴仆與主子們的內部矛盾隨時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粵東官兒們不但要給賈府主子送禮而且要給“門上人”送門禮,如此雁過拔毛、層層分利的風氣何其腐爛。過量的消費品必然引起對消費品管理不善的後果,王夫人房中少了玫瑰露,這個發現帶有很大的偶然性,此外還不知道少了多少東西沒有被發現呢。消費的膨脹必然引起管理的粗疏,因為享樂本身與加強管理有矛盾。加強管理是很辛苦的,而享樂需要坐享其成,不問政務。消費膨脹本身就是崩壞鬆弛到處留空隙的根源。鳳姐上拉關係下壓奴仆,以威勢管理。探春興利除弊,以製與術來管理。平兒起平衡緩解掩飾矛盾的作用。寶釵襲人在各自有限的範圍內也起這種作用,寶釵則更注重明哲保身與自我保護。王夫人、李紈起一些陪同執政的偶像作用或橡皮圖章作用。關鍵時刻王夫人直接管理--往往事情變得更糟。邢夫人侍機介入或幹預一下管理,既自私又淺薄又帶著情緒,因此她的介入幹預也是往往把管理搞得更糟。其餘的主子則隻知消費享樂。而且,除了賈政一人沒有人注意對園中諸人進行倫理道德的教育與約束。賈政的教育既不受歡迎又毫無實效。王夫人隻知保護寶玉不受汙染,卻偏聽偏信指揮無度。邢夫人借維護風化之大旗來達到一己的目的--打擊主流派,奪回一點權勢。如此之各懷苟且,如此之素質低下,如此之目光如豆,怎麼能不慨歎大廈將傾、回天乏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