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以後的一年多,從反映各地情況的材料和彙報中,他進一步感到了中國這艘航船已經擱淺了,再不往時代的潮流裏推一推,恐怕就要陷進淤泥裏,越陷越深了。人們往常看到的那個樂觀開朗自信的鄧小平似乎也變了。無論在辦公室,還是在家裏,他的眉頭常常緊鎖著,手中的香煙一支接一支抽個不停。笑容總在他的麵頰上稍顯即逝。作為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他不能不憂慮。1975年是第四個五年計劃的最後一年,這一年如不能扭轉國內局勢,不僅勢必影響五年計劃的完成,而且還會給實現周恩來在四屆人大一次會議上提出的在20世紀內完成四個現代化的宏圖帶來隱患。國家已到了不整頓就無法正常運轉的地步。經過一年來的思考,他決定大刀闊斧地進行全麵整頓。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形成了比較成熟的意見,這些意見的核心是要把國民經濟搞上去,而辦法就是整頓,各行各業包括軍隊都要整頓,要解決領導班子的“軟”、“散”、“懶”。
首先抓的是鐵路。
接著解放大量老幹部。
這與“四人幫”那一套正好對著。於是他們就打出反對經驗主義的旗幟,把“老幹部”作為主要的攻擊目標。
3月1日,張春橋在全軍各大單位政治部主任座談會上說:“解放後,隻批了教條主義,對經驗主義沒有注意批過。對經驗主義的危險,恐怕還是要警惕。”
3月21日,姚文元在《人民日報》的社論中說:“十多年來的事實證明,經驗主義是修正主義的助手。”
對於類似情況,江青總要拔高一籌,她在4月4日給北京新華印刷廠的電話中說:“經驗主義是修正主義的幫凶,是當前的大敵。現在我們的主要危險不是教條主義,而是經驗主義。”
這種時候,鄧小平不能置之不理。不說話就會被人理解成默認。他在4月向毛澤東彙報工作時,就江青等人所說的“經驗主義”問題,以請教方式征求毛澤東的意見,並談了自己的看法。毛澤東於4月23日在新華社呈送的經姚文元審閱修改的《關於報道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問題的請求報告》上批示:
提法似應提反對修正主義,包括反對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二者都是修正馬列主義的,不要隻提一項,放過另一項。各地情況不同,都是由於馬列水平不高而來的。不論何者都應教育,應以多年時間逐漸提高馬列為好。
我黨真懂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為懂了,其實不懂,自以為是,動不動就訓人,這也是不懂馬列的一種表現。
毛澤東要求將“此問題請政治局一議”。
4月27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對江青等人提出的“反對經驗主義”公開進行了抵製。
5月3日,在外地休養了10個月後剛剛回到北京的毛澤東,在中南海召集在京政治局委員開會,周恩來抱病出席。會議開始前,周恩來握著毛澤東的手說:
“快一年沒見到主席了,大家想念主席。”
毛澤東關切地問:“怎麼樣?還好嗎?”
周恩來回答:“開了三刀,消化還可以,前天向主席報告了。”
毛澤東隨後與葉劍英、鄧小平、陳錫聯、江青、王洪文、張春橋等在京政治局委員一一握手。接下來,毛澤東開始了他那段著名的批“四人幫”的談話。
像往常一樣,這次會議仍是由毛澤東漫談,其他人認真聆聽。毛澤東主要強調“三要三不要”原則,他用濃重的湖南口音嚴厲批評了江青等人搞“四人幫”的問題:
“不要搞四人幫,你們不要搞了,為什麼照樣搞呀?為什麼不和二百多個中央委員搞團結,搞少數人不好,曆來不好。我看批經驗主義的人,自己就是經驗主義,馬列主義不多。”
他轉向江青,麵色慍怒:“我看江青就是一個小小的經驗主義者。”江青低下頭。毛澤東繼續說:“不要隨便,要有紀律,要謹慎,不要個人自作主張,要跟政治局討論,有意見要在政治局討論,印成文件發下去,要以中央的名義,不要用個人的名義,比如不要以我的名義。”
毛澤東再次重申“三要三不要”。他最後說:“我看問題不大,不要小題大做,但有問題要講明白,上半年解決不了,下半年解決;今年解決不了,明年解決;明年解決不了,後年解決。其他的事你們去議,治病救人,不處分任何人,一次會議解決不了。我的意見,我的看法,有的同誌不信這三條,也不聽我的,這三條都忘記了。九大、十大講過這三條,這三條要大家再議一下。”
毛澤東決定,由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主持政治局會議,對江青等人進行批評。
5月27日,鄧小平主持召開了政治局會議。會議一開始,鄧小平就針對江青等人搞所謂“第十一次路線鬥爭”、“批林批孔又批走後門”、“反經驗主義”三件事,提出質問和批評。
鄧小平說:“你們批周總理,批葉帥,無限上綱,提到對馬列的背叛,當麵點了那麼多人的名,來勢相當猛。別的事不那麼雷厲風行,這件事就那麼雷厲風行?”
江青麵對鄧小平的質問,哪裏肯服,馬上反駁說這是圍攻她,搞“突然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