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毛澤東不讚成:“這不合適。要麼你去遊曆一番,參觀參觀;要麼,派你去進修這門學問。你的情況這兩種都不是。人家會發問:中國的什麼單位派這麼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去搞什麼研究?人家不好理解。”毛澤東還是堅持他原先的設想:“像你這種情況,我看應該在國內各地繼續參觀訪問,做社會調查。你願意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喜歡調查什麼就調查什麼。我可以通知各地負責同誌,要他們給你提供一切照料和方便。”
梁漱溟說可以考慮。
1953年9月,接連開了兩個會,前後有10天時間。先是政協常委擴大會議,後轉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擴大會議。8日,政協副主席周恩來做了關於過渡時期總路線的報告。梁漱溟在小組討論時,對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下午,召開大會,各小組彙報討論情況。梁漱溟所在小組由章伯鈞彙報,其中包括梁漱溟的發言。第二天的會議應是由個人作大會發言。彙報會結束後,周恩來對梁漱溟說:
“梁先生,明天的大會你也說一說,好不好?”
梁一口答應:“好。”
第二天,大會發言踴躍,梁漱溟便寫條子給周恩來,說會議應盡量讓外地來的人多發言,在北京的人說話機會多,而且今天大會就要結束,他的發言改為書麵發言即可。周恩來答複說:為讓大家能充分發表意見,會期要延長一天,你明天可以在大會上發言。
9月11日午後大會上,梁漱溟即席發言。這次發言與前麵講的不太一樣,講得既長又有條理,看來梁漱溟做了認真思索。他講的重點是農民或鄉村問題。
毛澤東在發言中談了自己的看法,雖然對梁漱溟的意見沒有點名,但坐在下麵的梁漱溟卻聽出是衝他而來。他不禁有些吃驚,他很感委屈,便在下麵開始給毛澤東寫信。信的大意是說,聽了主席的一番話,明白實為我昨日的講話而發。但我不能領受主席的批評,我不僅不反對總路線,而且是擁護總路線的。主席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的話是不妥當的。不僅我本人受屈,而且會波及他人,誰還敢對領導黨貢獻肺腑之言呢?希望主席給我機會當麵複述一遍這原來的發言而後指教。
13日上午,梁漱溟將信當麵交給毛澤東。毛澤東約他當晚談話。是晚,在懷仁堂京劇晚會之前約20分鍾,梁漱溟見到了毛澤東。他當即要求解除對他的誤會。但毛澤東則堅持認為他是反對總路線之人,隻是不得自明或不承認而已。
二人言語頻頻衝突,結果不歡而散。最後,梁漱溟仍不肯作罷,他要求有機會複述自己的觀點,讓公眾評議。
9月16日,梁漱溟終於有機會在大會上陳述前兩天的發言內容,當天並無不良反應。但梁漱溟在發言中標榜自己是“有骨氣的人”,而港台一些新聞機構也以此大為蠱惑,再加上梁漱溟以為民請命的身份自居,重提那令人頗不順耳的“九天九地”之說,這些,不能不引起毛澤東、周恩來等人的反感,以後的會議發展到大家語言針鋒相對,言辭激烈。
會後,一場批判梁漱溟的風潮迅速刮了起來,而且調子越來越高。毛澤東以一篇《批判梁漱溟的反動思想》作為此事的總結。盡管毛澤東與梁漱溟多年的交情一風吹散,但毛澤東明確表示:梁的問題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
後來梁漱溟向毛澤東寫信,請求長假,閉門思過。毛澤東沒有直接回信。中央統戰部長李維漢派人告訴梁,今後需出席會議和活動,通知照發,參不參加自便。自此以後,幾十年中他再沒有公開露麵。也許正因為如此,“右派”的帽子也沒有戴在他頭上。
“文化大革命”紅衛兵抄了他的家,將他祖輩保存的字畫書稿長袍馬褂之類在院中付之一炬。即使搬進低暗潮濕的小南房,夜深人靜之時,他重新寫起被紅衛兵扔進火堆中的書稿《儒佛異同論》。
紅衛兵命令梁漱溟自動減低工資,並找到政協財務科,將他的工資減到幾十元生活費。梁漱溟食素,花費有限,並不覺拮據。可第二月,卻又全數發了幾百元,還補發了上個月被扣的。梁漱溟問為何不扣了,回答說,是上級的通知。直到1970年,梁漱溟才得知,是周恩來的關照,對梁漱溟、杜聿明等人,不應扣發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