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寧國府的情孽有哪些?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
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脂硯齋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的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
因而,秦可卿在書中就變成了病死,然而作者似乎心有不甘,所以又故意留下很多漏洞,或者說,線索。
首先是太虛幻境的畫冊上,她的主頁裏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其判雲: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接著《紅樓夢十二支》曲中,可卿之曲《好事終》裏,又留下了一句“畫梁春盡落香塵”,再次肯定她縊死的真正宿命。
其中要引起特別注意的是,判詞裏有一句“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曲子中又有一句“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而脂硯還在這裏特地批了一句:“深意他人不解。”惟恐讀者忽略了去。
然而,寧國府究竟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要被稱之為“造釁開端”,“敗家根本”呢?
詞裏說“情既相逢必主淫”,曲裏說“宿孽總因情”,似乎“情”之一字,便是導致“家事消亡”的“首罪”。
那麼,寧國府犯的情孽都有哪些呢?
第一條,自然是賈珍與秦可卿“爬灰”之事。
本來這隻是家事,算不上什麼大罪。然而賈珍在可卿死後大肆操辦,還用“壞了事”的“義忠親王老千歲”的棺板為可卿裝殮,此乃“逾製之罪”,必定會為賈家的“事敗”埋下禍根。
第二條,是“賈二舍偷娶尤二姨”之罪。
雖然賈璉並不是寧國府的人,而是榮府長房賈赦之子,然而尤二姐卻是寧府內當家尤氏之妹,而這宗親事,也由寧府族長賈珍、賈蓉父子攛掇而成,故而“箕裘頹墮”,仍當歸罪於寧國府。
這罪大到什麼程度?
用鳳姐的話說就是:“國孝一層罪,家孝一層罪,背著父母私娶一層罪,停妻再娶一層罪。”
且看鳳姐將尤二帶回園中一段描寫:
“鳳姐便帶尤氏進了大觀園的後門,來到李紈處相見了。彼時大觀園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見鳳姐帶了進來,引動多人來看問。尤二姐一一見過。眾人見他標致和悅,無不稱揚。鳳姐一一的吩咐了眾人:‘都不許在外走了風聲,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們死。’園中婆子丫鬟都素懼鳳姐的,又係賈璉國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關係非常,都不管這事。”
連婆子丫鬟們都知道“關係非常”,可見事情的嚴重。
也因此,鳳姐才會命旺兒教唆張華往有司衙門中告賈璉“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之罪;而賈珍、尤氏、賈蓉聽說後,也才會慌了手腳,任鳳姐勒索揉搓。
然而鳳姐自作聰明,借了張華來泄憤,又讓旺兒殺人滅口,偏偏旺兒陽奉陰違,竟然沒有依命行事,留下了張華這個“活口”,將來“事敗”,張華必定是推波助瀾的元素之一。
第三條,是賈珍聚賭之罪。
且看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這段:
“原來賈珍近因居喪,每不得遊頑曠蕩,又不得觀優聞樂作遣。無聊之極,便生了個破悶之法。日間以習射為由,請了各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來較射。因說:‘白白的隻管亂射,終無裨益,不但不能長進,而且壞了式樣,必須立個罰約,賭個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皆約定每日早飯後來射鵠子。賈珍不肯出名,便命賈蓉作局家。
這些來的皆係世襲公子,人人家道豐富,且都在少年,正是鬥雞走狗,問柳評花的一幹遊蕩紈褲。因此大家議定,每日輪流作晚飯之主──每日來射,不便獨擾賈蓉一人之意。於是天天宰豬割羊,屠鵝戮鴨,好似臨潼鬥寶一般,都要賣弄自己家的好廚役好烹炮。
不到半月工夫,賈赦賈政聽見這般,不知就裏,反說這才是正理,文既誤矣,武事當亦該習,況在武蔭之屬。兩處遂也命賈環、賈琮、寶玉、賈蘭等四人於飯後過來,跟著賈珍習射一回,方許回去。
賈珍之誌不在此,再過一二日便漸次以歇臂養力為由,晚間或抹抹骨牌,賭個酒東而已,至後漸次至錢。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賭勝於射了,公然鬥葉擲骰,放頭開局,夜賭起來。家下人借此各有些進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勢了。外人皆不知一字。”
這裏賈珍並不是關起門來自家人賭,而是聚集了“各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這些來的皆係世襲公子”,非富則貴,個個來頭不小。聚賭已經是惡行,還要教唆宗室子弟,更該罪加一等了。
雖然這些看上去與“情”無關,然而書中曾借“尤氏窺賭”的所聞所見來寫出,薛蟠、邢大舅等在賭宴之際,狎昵孿童,爭風吃醋,焉知此後不會引起大麻煩、大爭執呢?
這一段肯定不是贅筆,必然會醞釀一場是非禍害,那薛大傻子可是曾因爭搶香菱打過人命官司的,此時寧府裏又添了邢大舅這麼個酒糟透了一無是處的人,知道又會惹出什麼事故來?
難怪中秋之夜,寧府祖祠裏會發出異兆悲音來。蒙府本在這一回有回前總批:“賈珍居長,不能承先啟後丕震家風,兄弟問柳尋花,父子呼幺喝六,賈氏宗風,其墜地矣。安得不發先靈一歎!”
這可謂“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的最佳呼應了。
2、秦可卿的性夥伴
柳湘蓮說過:“你們東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幹淨,隻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
這個東府,指的是寧國府。
早在第七回《宴寧府寶玉會秦鍾》一節,作者已借寧國府老仆焦大醉罵之際揭出“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可為“不幹淨”之明證。
“爬灰”是俚語,特指公公與兒媳婦通奸,而寧國府裏惟一的公媳關係就是賈珍與秦可卿,矛頭所指,自不待言。
秦可卿死後,賈珍哭得淚人兒一般,問到發送之事,賈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脂硯齋在這裏批道:“‘盡我所有’,為媳婦是非禮之談,父母又將何以待之?……吾不能為賈珍隱諱。”
此前,脂硯齋曾批:“《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的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
這刪去的部分,應該就是秦可卿與賈珍的一段“爬灰”之文。
但“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卻又是誰呢?
綜合各家之談,嫌疑人有四組:
1、秦可卿、寶玉。理由是寶玉在夢中有與警幻之妹可卿**之事。然而書中已經明明白白說了是一個夢,況且旁邊侍候的丫環盡多,兩人怎麼也不可能當著眾丫環的麵顛鸞倒鳳。這裏麵描寫的僅僅是少年寶玉對成年美麗風情女子的一種向往之情,少年維特之煩惱罷了,若因為一夢就說二人果真有肌膚之親,未免也太“膠柱鼓瑟”些。
秦可卿應該是寶玉在愛情史上的第一個暗戀對象,也就是書裏說的“意淫”。這在夢中借警幻之語已經說得很明白,實不必再暗示什麼曖昧關係。也正因如此,當寶玉突聞可卿之死,竟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如果一定要問什麼樣的關係才能如此關心情切?那是不了解感情的老朽們才會問的話。因為他不曾試過暗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