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二十世紀文學的噩夢(1)(1 / 1)

從二十世紀的文學噩夢中醒來

這決非我的誇大其詞。我們都知道,從二十世紀(甚至更早的時候)開始,人類的善好像就從作家筆下悄悄地退場了,惡--不是法律意義上所理解的惡,而是哲學意義上所理解的陰冷、無力、黑暗的絕望狀態--反而成了作家們關注的基本的日常現實。甚至可以說,惡是二十世紀文學最重要的精神母題。而與惡的母題相伴而生的,是罪,陰冷,恐懼,變異,絕望,死亡……是它們,最終勾銷了人類存在的價值和希望。我們可以舉出一大批作家的名字,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加繆,魯迅,還有當代的餘華,殘雪,這些人,都通過

對惡的洞察和書寫,深邃地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絕望限度,並讓我們領會到了文字所傳達出來的透骨寒冷。

惡和絕望最重要的書寫者卡夫卡曾經哀歎:“我雖然可以活下去,但我無法生存。”

轉引自劉小楓:《拯救與逍遙》(修訂本),277頁,上海三聯書店,2001。這是一句經典的歎息。它把“活著”和“生存”區分開來,是為了找到探查人類存在的新的道路。--“活著”指向的是庸常的過日子哲學,它的背後可能蘊含著苟且;但“生存”所要追索的卻是價值的確認,存在的承擔,以及對幸福的向往。“生存”是自覺的、產生意義的“活著”。但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魯迅等人,幾乎都不約而同地看到了橫亙在生存途中的致命障礙--惡。劉小楓在《拯救與逍遙》一書中,對惡是如何成為生存的基本事實的,有著精彩的論述。他說:“惡是人生在世的基本問題。除非像道家、佛家那樣讓生命退出曆史時間,生命不可能不沾惡。任何一種嚴肅的思想、一種真正的哲學,都不可能不認真對待惡。”劉小楓:《拯救與逍遙》(修訂本),336頁。

“無處不在的惡勾銷了人反抗惡的能力,迫使人要麼對惡袖手旁觀,要麼成為惡的造作的參與者或受害者。隨之,人被迫漂流於無意義的生與死之間,沒有任何現世力量可以接濟人進入純淨的世界;……在日常的惡中生存就是崩潰。”劉小楓:《拯救與逍遙》(修訂本),343頁。卡夫卡、魯迅和早期的餘華等人的寫作,都證實了劉小楓所說的,正是二十世紀的作家所共同麵對的精神困境。尤其是卡夫卡,他的一生都在試圖尋找一種力量來對抗惡,但他最後也不得不承認,找不到這種力量正是人的不幸的本質。卡夫卡還把這樣的不幸稱之為“普遍的不幸”。麵對著惡這種巨大的勢力,人的無力性就昭然若揭,人根本沒有力量把惡趕出這個世界,因為人本身就是世界的惡的根源。卡夫卡的絕望正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