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已經墜入了高大的樹林中。
卻見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在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樹枝中靈活穿梭。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如此熟悉這樣的感覺——而且,是那樣喜歡這樣的感覺。
重光有些得意忘形,全然記不得自己處在怎樣一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中。
眼見他就要從樹枝編織的大網中勝利突圍而出,斜刺裏卻猛地伸出一根細長的樹枝來。
他太大意了。
盡管他將身子提了一下,但腳跟還是被那樹枝絆到,整個人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向地麵撞去!
完啦,這下真的完蛋了!
就在重光的頭要與大地親密接觸的一瞬間,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腰被一隻手攬住了,。
那隻手用力一勾,重光就倒在了這位恩人的懷中。
羿真行啊!他還是趕上救我了!
重光大難不死,興奮地轉身去拍羿的肩膀,表示感謝。
剛一轉身,他的眼睛就與一道柔和清澈的目光相遇。
映入他眼簾的竟是一張少女俏麗的小臉!
重光傻了,頓時定格。
他那隻原本打算拍羿肩膀的右手失去了目標,一下子也停住了——不巧的是,這隻無辜的手停在了它最不該停的地方。
少女瞪大眼睛看了看這隻放在她胸口的手,又看了看重光,“啊!”地尖叫一聲,一下子將重光拋了出去。
重光重重跌在地上,慘叫一聲,竟然暈了。
“喂,醒醒啊!”
誰在叫我?誰……
“醒醒啊!”
是誰啊……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真好聽,就像……就像丁冬的泉水……
重光費力地想睜開眼。
“醒啦,你終於醒啦!”那個甜美的女聲充滿了興奮之情。
重光猛地睜開雙眼,叫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城山呀。”甜美的聲音回答。
“青城山?!”重光一下子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木床上。他不由茫然四顧。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木屋,除了這張粗糙的床和一張石桌、幾張石凳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
窗外灑進來幾縷金黃的陽光——已經是傍晚了,看來自己昏迷有兩三個時辰了。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重光撓撓頭,一臉困惑,“我記得自己是從天上摔下來……”
“這是一對山民夫婦的家,很安全的,”一個可愛的少女麵孔映入重光的眼簾——正是剛才救他的那位,“幸好你遇上我,要不然你真沒得救了。”
“你……你是誰?”重光疑惑地問。
少女微微一笑,露出可愛的兩顆小虎牙:“我叫影姬。你是叫重光吧?”
重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記不得自己的姓名了。重光是別人給我起的。”
影姬捂著嘴笑道:“真是,還有你這種人,自己的名字都能給忘了。”
重光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不由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聲音甜美的救命恩人。
卻見她麵若桃李,青絲如瀑,身披薜荔,腰束女蘿,活脫脫一個花之仙子。重光不禁心頭一動。
但是當他的目光向下偏移幾寸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頭火紅的豹子和一隻花狐正死死的瞪著他,兩雙眼睛隱隱散發出幽幽的
綠光!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兩個是什……什麼怪物?”重光嚇得連滾帶爬往後退,結結巴巴地說。
“我是山鬼啊,它們可都是我的好夥伴呢,我無論到哪裏他們都會跟我在一起……”影姬還是一樣甜美的笑著。但此時重光已經一點都不覺得美了,那兩顆原本可愛的小虎牙也變成了惡鬼陰森的利齒,讓他毛骨悚然。
“你……你是鬼?”重光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影姬捂著嘴笑起來:“有個鬼字就是鬼呀?山鬼就是山之女神嘛,聽見一個‘鬼’字就嚇成那樣,哈!”
“原來是女山神啊,早說嘛,嚇死我了。”重光這才鬆了口氣。他一轉身,隻覺得屁股痛得厲害——就是剛才被這少女給摔的。他不由抱怨道:“那個什麼影姬是吧,你既然要救我,剛才又為何把我扔出去?摔得我屁股好疼啊!”
影姬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嗔怪道:“你還好意思說呢,誰叫你那隻手亂放……”
“亂放?什麼亂放?”重光撓撓頭,他對那個無心之失當然沒什麼印象。
“你、你真是無賴!”影姬叫道,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重光一臉無辜:“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站起身,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啦,你沒有見到羿麼?”
“羿?什麼羿?”影姬皺著眉,“你說清楚點兒,他長什麼樣兒啊?叫羿的又不止一個,當年射下九日的大英雄還叫這名字哩。”
“就是他啊!”
“什麼?你是說……射下九日的大英雄羿?你居然認識他?他和你一起來的嗎?”影姬興奮得跳了起來,就連她身邊的紅豹和花狐也跟著又叫又跳。
“喂,用得著這般激動麼!”重光酸酸地說,心道:“什麼羿英雄,了不起麼?待我恢複記憶,你就知道誰才是大英雄了!”
“我沒見到他。我剛接住你,幾隻馬腹就衝了過來,逃都來不及,哪兒還有空看還有沒有人。”影姬說道這裏,頓了頓又道,“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沒什麼問題吧,他的本領那樣高強!”
“話是沒錯,可他現在有傷在身啊。”重光一臉焦慮。
“但是我們有什麼辦法呢?我的本事很低微的。”影姬道。
“這可如何是好?”重光急得在小木屋裏來回地踱著方步,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紅豹和花狐歪著腦袋看著他。
“不行,我一定得找到他!”重光終於下定了決心,轉身往門外走去。
“你等等,”影姬急道,“外麵很危險啊,再說天就要黑了,你這樣出去還不是找死?”
重光急道:“你不明白的,情況很危急啊!”他隨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知了影姬。
影姬驚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難怪,”影姬歎道,“我道你們怎麼會跑到這個危險的地方來送死,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啊!”
“但是,我還是有件事不明白,”影姬一臉的懷疑,“你是來自未來世界的救世主?”
影姬故意將“你”字說得很重。
“是啊,怎麼啦?”
影姬笑道:“後土造反之類我還能相信——因為你是編不出來的,但你是救世主,我卻不信呢。救世主怎的還要我一個弱質女子相
救?”
重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尷尬地辯解:“那……那是一時失手,一時失手。”
影姬笑道:“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若沒有恢複記憶,根本就沒有一點法力。那麼,若羿真被鬼軍抓去,你能救他麼?”
影姬這話盡管多半是玩笑,但是卻像一把利劍狠狠刺中了重光的要害。
重光沒有答話,他呆立半晌,低著頭緩緩走回到床前。
突然,他猛地一下跪倒,雙拳狠狠地砸在床沿上,搖著頭叫道:“我真是沒用,羿救了我那麼多次,而他這次為了救我而身陷危險,我……我卻隻能在這裏躲著……救世主?我算什麼救世主啊!”
漸漸地,重光的聲音有些哽咽。
的確,他來這個世界不過一個來月,常接觸的人也就是羿、嫦娥、皋陶等幾人,而且這些天一直單獨與羿在一起,他早把羿當成了自己在這裏最親的人。
羿一次次地幫他,救他。而他自己卻不以為意,總等著坐享其成。最終,羿為救他而負傷,並且下落不明,重光如何能不自責?
影姬看著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眼睛一下子紅了,她上前輕輕地拍了拍重光的肩:“別這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不行麼?”
重光默默地點了點頭,幾滴淚珠從他臉頰滑落。
他第一次深深感到了自己的無能。
羿,希望你平安無事。
突然,紅豹和花狐猛地坐起身,耳朵高高豎起,扭頭警惕地看著緊閉的門口。
有人來了?
重光心頭一緊。
“支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重光本能地往後推了一步。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和一個中年壯漢。婦人的手裏提著幾隻死化蛇,壯漢扛著一頭死去的怪獸,似是狩獵歸來。
瞧他們的年齡和裝扮,應該就是影姬口中的木屋主人了。
重光這才鬆了一口氣。
紅豹和花狐迎上前去,親熱地圍著婦人和壯漢搖著尾巴。
影姬笑著上前行禮:“馮大叔,馮大嬸,你們回來啦。”
重光也趕緊跟著上前行禮。
老馮夫婦慌忙扔下手中的獵物回禮:“兩位不用客氣,我們兩口子都是粗人,不曉得這許多禮節。”
老馮看了看重光,笑道:“公子醒啦,沒什麼大礙吧?”
“多謝關心,我沒事。”
馮氏仔細打量了一下重光,又看了看影姬,樂嗬嗬地說:“你們小兩口可真是般配呢。”
“什……什麼!小兩口?”
重光和影姬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難道……不是麼?”馮氏一臉不解。
“人家……人家才認識他的。”影姬的臉已經紅得跟她腳邊的紅豹差不多了。
重光也連連擺手道:“她隻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別誤會了。”
“哦,瞧我這張嘴,真是……”馮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歪著頭看著影姬和重光,又忍不住道,“不過,你們倆看起來還真是像……”
“喂,說這許多廢話幹嘛,還不快些做飯,天都快黑了。”老馮蹲在門口,剝著馬腹的皮叫道。
重光閑著沒事,就上前去幫忙。
他剛一蹲下,就猛地發現,馬腹的眉心處赫然插著一支白羽箭!
重光雙手捧起馬腹的頭顱,顫聲道:“這……這是……”
“小兄弟,沒見過這個怪物吧,”老馮並未看出重光的異樣,他笑著道,“其實我也是聽影姬姑娘說才知道這東西叫馬腹,早在百年前就絕跡了。也不曉得這麼回事,現在又滿山跑了。”
“我不是問這個,”重光急道,“你這隻馬腹是在哪兒撿到的?”
老馮與妻子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重光,奇道:“你如何曉得這馬腹不是我打死的?”
重光道:“因為這箭不是你的。”
老馮看了看,不由搔頭笑道:“你瞧得可真仔細啊。”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不問我還真忘了告訴你們。我和娘子本來是想出去射幾隻鳥回來燒著吃,沒想到那些馬腹早把這一帶的鳥吃了個幹幹淨淨,真他娘的狠!一氣之下,我就藏在樹林裏偷偷放了幾箭,沒想到居然還真射了幾個下來。”說到這裏,他是一臉的得意。
老馮見重光和影姬聽得仔細,幹脆停下了手裏的活。他擦擦手,略帶些神秘地說:“你們想都想不到,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什麼!當時我和我娘子走得累了,坐在路邊歇息,突然聽到不遠處隱約傳來頗似嬰孩哭叫的聲音。我曉得是馬腹,便一個人悄悄過去看個究竟。我剛從樹叢中探出頭,就見到一個很英偉的漢子一箭射向那隻衝向他的馬腹!嘿,那箭可真是快,我隻見到一道白光,那馬腹就立刻倒地死了,連叫都沒叫一聲……”
重光急切地打斷老馮的話:“你問過他要去哪裏麼?”
“沒有,”老馮搖搖頭,一臉敬畏之色,“當時我真是看呆了,我活了這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又快又準的箭!待我回過神來,他已經去得沒影兒了……”
重光失望地搖搖頭。
“小兄弟,”一直在邊上剝化蛇的馮氏似乎看出了什麼,“那個漢子……是不是你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