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市的電鈴聲刺耳得像警報,從蝴蝶基金交易廳的大鍾裏傳出。實際上在電鈴聲響起之前,交易廳裏已經響起暴雨般的敲鍵盤聲。交易廳裏充斥著號叫和汙言穢語,這是華爾街交易所的傳統,隻有政府公共債券部那幫腦子慢得像植物的老家夥才把自己當成優雅的白領。股市期貨和新興債券的交易員連上廁所都沒有耐心等自己排泄完全,他們把自己當成暴躁憤怒的海盜,以至於達尼爾在這裏得到的尊嚴是旗下的交易員稱他為船長,海盜船的船長。
有地震的支持,加上市場開盤前的壓價,指數恐怖地低開了百分之五。隨後的首次試探襲擊出奇的順利,大量空頭期貨單積壓在指數上方,三十隻指數股的價格像鉛球扔下比薩斜塔,實在地在草地上砸出一個坑,指數從3200點閃電般下跌了100點。
這時達尼爾跑回自己的玻璃辦公室,在這裏可以從前麵看到東河,從後麵看到交易廳裏的一舉一動。他瞄一眼電腦,屏幕上傳來新加坡地質局發出的研究報告:“據重新測定,新加坡受震烈度僅為3.5度,目前新加坡島上沒有房屋受災,無人傷亡。原因確定為一個月前印度板塊活動的隱蔽地層餘波,專家稱目前地殼應力已經得到全麵釋放,新加坡不會受到更強烈的地震影響。”
達尼爾用白手帕抹著漆黑的臉說:“哈哈哈,新加坡這鬼地方根本就是子繼父權的奴隸時代的遺物,哪有人相信他們發表的鬼話!這種東西發表得越多,越顯得他們心虛……”
他又看了看指數的成交量,順手從旁邊的微波爐裏端出一盤芝士焗龍蝦大嚼起來,他含混地嘟囔著:“哪裏有買盤?沒有……全世界都被地震嚇蒙了,操……”
然後他接通其他基金的電話,下達了對日經指數期貨和台證股指期貨的試盤空頭指令。
新加坡交易所不僅是東南亞最大的交易所,因為國家的進取型金融政策支持,交易所不顧亞洲各國反對,創造出一係列侵略性的金融衍生產品,在這裏竟然可以交易日本、台灣、印度、印尼以及中國A股的指數期貨。達尼爾在了解了老板布朗的意圖之後,製定的攻擊計劃瞄準了這個缺口,隻要把新加坡的東亞係列指數壓下去,就可以引起東亞地區股市全麵下跌。而十個基金分散戶頭分散地區獲利,絕不會引起國際社會的注意,從技術上說這一招做得比索羅斯襲擊英鎊時更為隱蔽。
中國A股沒有做空機製,可是在次貸危機的全球氣候下,逼使暴跌中的A股上漲來獲利很不符合“順勢而為”的操盤原則,所以達尼爾看準了可以做空又有下跌空間的日本和台灣市場。
開盤半個小時後,第一波有真正實力的空頭拋盤壓向新加坡,來自世界各地的看跌賣單一層層地疊加在幾個指數上方,日本和台灣市場開始動搖起來,投資者發現整個東南亞市場沒有一點買盤支持。眼看著新一輪亞洲金融危機殺到麵前,投資者斬倉的速度比剛才更快,海峽時報指數又被打下200多點。
達尼爾把刀叉拍在桌子上,拿著麥克風興衝衝地走出交易廳噴著芝士大叫:“海盜們,第一波空襲順利完成,前麵沒有抵抗!現在有十分鍾冷卻期,每一組隊長繼續放空,其他人休息三分鍾,然後在七分鍾裏放空20%股票,建立20%空頭期貨指數頭寸!”
“是的,船長!”
回答的聲音整齊而快樂,讓達尼爾充分感受到由一個黑人指揮一群白人士兵的快感。他愛死了蝴蝶基金,立刻暗暗發誓要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基金做成一條大船,把自己送上金錢的頂峰,再也不回到地球。
達尼爾的確擁有這樣的能力,他在接手蝴蝶基金後,對海峽時報指數做了徹底研究。新加坡和美國一樣主張自由經濟,政府不會出手幹預市場,這是讓達尼爾放心的第一要素;其次新加坡交易所對指數期貨有“冷卻期”的交易設置,就是當天指數達到正負15%的時候,在頭十分鍾內隻能在有限幅度內交易,十分鍾“冷卻期”過去之後,價格會重新開放,自由波動。達尼爾看透了“冷卻期”的動機,無非是針對對衝基金的防波堤,而達尼爾在這時讓空頭襲擊稍停一下正是將計就計,他也在觀察這十分鍾裏是否有其他基金和他爭奪價位,突然跳出來搶自己的錢。
三分鍾過去了,達尼爾看到自由下跌的市場裏並沒有有力的反撲資金,再過七分鍾,交易員們已經把計劃中的空頭單全部建立在“冷卻期”的底線2900點之上。
“冷卻期”重新開放,三大指數同時下跌,在走勢圖上出現一支向下刺穿屏幕的長針。達尼爾像隻黑猩猩一樣揮舞雙手大叫道:“把百分之十的頭寸平倉,先把他媽的鳥兒拿在手裏!”
他必須要在上午盤中產生第一次空頭利潤,一來可以補回資金實力,二來可以造成指數按波浪理論自然下跌的假象,掩蓋基金操縱的痕跡。不過他的聲音隨即又戛然止住,從交易廳裏傳來一片罵娘的聲音:“平不了倉,他媽的指數頂住成本價了……誰在他媽的買進……”
“幹他媽的屁眼!”達尼爾把整個顯示屏從桌上扯起來,像看著一本宰客菜單似的咒罵著。指數突然回跳了一百點,把蝴蝶基金的20%空頭頭寸架在了2900點的成本價上;而且在杠杆效應下,隻要指數每上升一個點,蝴蝶基金就會損失三層華爾街寫字樓,如果上升一百點,蝴蝶基金就得賣掉整整一節華爾街。
達尼爾的厚嘴唇有點發抖了,他一手提著顯示屏一手操起麥克風,伸腳把門踢開,對外麵大叫:“停止平倉,加大百分之十空頭倉位!”
他一轉身扔下顯示屏,拉出鍵盤要追查多頭資金來源,這時在另一個屏幕上跳出一條路透社即時消息:“英國部分對衝基金開始向新加坡市場投資。據內部人士透露,歐洲多個大型基金的經理認為。地震造成的恐慌下跌是不理性的市場行為,相信現在正是進行投資的最好時機。”
華爾街的老狐狸當然不會被這種新聞欺騙,他知道新加坡政府出手幹預了。近年各國有建立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趨勢,這種基金代表國家進行投資,在運用國資的情況下造成其運作方式必然非常保守。可是達尼爾知道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一直有借英國基金的外殼進行風險運作的習慣,新加坡政府說是不幹預市場,可是把資金投到英國再回頭托市是完全有可能的。
達尼爾在多年的交易員生涯中學會了建立藍皮書的好習慣,藍皮書上寫出了可能遇到的最壞情況和應對方案,現在英國對衝基金突然殺出來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再次發出加大空頭倉位的指令,務求把英國資金一起搶過來。
海峽時報指數在2900點上小幅波動,可是成交量卻在急速放大,這是多空雙方拚死爭奪的結果。達尼爾看著成交量一節節上升,他知道自己手上的錢也在以千萬美元為單位地消耗出去。
“操他媽的英國佬,操他媽的殖民地……”他看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遲一些就是交易員吃午飯的時間,如果在平時股市會因為全民吃飯平靜那麼一個小時,這正是和對手拚體力的時候。本來他按常規給交易員們訂了麥當勞快餐做夜宵,現在看來沒有吃漢堡包的時間了。喇叭裏響起達尼爾的聲音:“一會兒誰也不許吃送來的外賣,你們要在新加坡佬吃飯的時候建立20%空頭頭寸,讓他們吃完飯就破產!操!誰他媽在到處拉屎,馬上給我塞回屁股裏麵!”
達尼爾不是開玩笑,他真的聞到一股惡臭。達尼爾罵完後轉身回到自己的玻璃房,關上門拿起鍵盤要入侵新加坡交易所的電腦中心,查出對手資金的具體來源。
麵麵相覷的交易員馬上打響了保潔公司的電話,很快穿著白色工裝吊帶褲,戴著白口罩的劉中堂帶著幾個保潔員走了進來。他往四周看了一下,交易廳裏人頭洶湧,人聲鼎沸,唯一的黑人達尼爾像一座巧克力山,顯眼地陳列在玻璃經理房裏麵。他口罩後的大嘴笑了起來:“先生,我是保潔公司的領班,有什麼我可以效勞嗎?”
在柔佛海峽未完成的過海隧道裏,海水一直往上灌,泡到胸口深的水讓進攻充滿未知的危險,搜索隊長緊張地請示完下一步行動後,馬上叫全體隊員退出隧道,準備用手榴彈炸開鐵門。可是手榴彈還沒有綁好,鐵門卻緩緩地打開了,馬特維和一批技術人員高舉著雙手蹚水走出來,搜索隊員們大感意外,都警惕地舉起槍瞄準了他們。
馬特維看到攻進來的是一隊華人軍隊,黑框眼鏡後閃過一道猶豫的目光,他停了一下,然後又慢慢走出來,當他看到安芸和安婧也在洞口守著,表情顯得尤其沉重。
搜索隊員一擁而上綁起馬特維,隊長又分兵進隧道裏清掃。安芸正要在現場審問,一群越野摩托車和吉普車來到隧道口,這是馬來西亞的邊防軍,他們一下車就排好陣勢,反而把搜索隊圍在中間,槍口全部指著搜索隊員要他們放下武器。隊長馬上表明身份、出示證件,可是這些都隻能保證軍隊不會馬上槍殺他們,槍還是要放下。
馬特維剛才一直沉默不語,這時突然大聲叫道:“我是美國公民,我們是馬來西亞政府聘請的美洲聯合工程公司,我們承接了隧道的清理工程,現在被劫持了。”
安芸聽到這話突然明白了馬特維的想法,他主動要求被馬來西亞逮捕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新加坡已經被設定為災區,他不想把自己置於險地之中。安芸立刻用英語對邊防軍大叫:“馬來西亞的士兵不要相信他,他在隧道裏放了原子彈,就是炸日本長崎、廣島的原子彈。這裏馬上要爆炸了,快捉住他,要他關閉引爆裝置!”
馬特維帶著技術人員快步跑向馬來西亞邊防軍,一邊要求士兵從他們身上找出美國護照進行解釋。安芸和安婧也舉起了美國護照,可是邊防軍剛才看到她們手上都拿著槍,隻放了馬特維過去,卻用槍指住了她們。
軍官聽到什麼原子彈也緊張起來,現在他不知道誰說的是真話,如果真的有原子彈他寧可自己搶先跑遠一點。他叫士兵檢查每個人的證件,把全部人控製在現場,自己馬上向上層報告。
安芸和搜索隊員們這時都急得不知所措,張濟文從通訊中一直聽著事態的發展,正忙著和馬來西亞進行交涉。安芸不知道馬特維設定了什麼,隻看到馬特維遠遠地向她瞄了一眼,眼神中滿是得意和輕蔑,這個眼神證明了自己的猜測。
從海麵上傳來一片轟鳴聲,大家看到兩架美國海軍氣墊登陸艇浮在水麵上飛行過來。原來第一波地震之後新加坡的美軍馬上進入了戒備狀態,以防發生更強烈的地震,引發各種危機,發現柔佛海峽有爆炸聲後,火速趕來視察情況。
氣墊船向他們站立的地方卷過來一場海上風暴,而且氣墊船衝上岸後也沒有停下來,氣浪一直衝襲著每個人。船上的艦載重機槍一接近,就向天空鳴槍警告,以霸主的姿態控製了場麵。安芸這一次比馬特維更聰明了,她一手拉起安婧一手高舉美國護照大叫:“美國人!我們是美國公民!”
“我是馬裏蘭州聖神修女院的修女!”安婧也學乖了,修女的身份會讓她在美國士兵印象裏加分不少。
她們向著氣墊船拚命跑過去,船上果然放下了登陸板,安芸回頭看看馬特維,他竟然沒有一點要到美軍船上的意思,這時馬特維的計劃已經昭然若揭。安芸隨即指著馬特維對船上的美軍說:“那些也是美國人,他們被馬來西亞軍隊非法逮捕了,快救他們!”
機槍指住了馬來西亞邊防軍,一隊美國士兵衝下船把百般不情願的馬特維強行救上了船。氣墊船很快退回海麵上,安芸咬著安婧的耳朵說了兩句,安婧揪住仍被綁著的馬特維迎頭就是一拳,馬特維被打得眼鏡都掉進海裏,士兵們立刻揪住兩個人要把他們分開。修女打人,像領了上帝的旨意,代表正義,安婧掏出十字架,士兵們都不敢對她動粗,她死死地拉住馬特維,向船上的軍官解釋了全部原因。船上的軍官和馬來西亞邊防軍一樣迷惑不已,分不清真假,他對安婧說要先把他們押回駐軍司令部,並且不能在船上打架。
馬特維一直不說話。安芸焦急地對軍官說:“他是製造地震的恐怖分子,這比用飛機撞擊雙子星大廈更殘忍,現在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要他說出下一步計劃。我們很願意回司令部,可是如果地震發生,回司令部有什麼用?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裏,沒有人可以逃脫!”
軍官皺著眉頭端詳著這群怪人,他對安芸說:“女士,你剛才說的話我們已經上報了,你們的身份要被審查。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我們也要讓這位先生說出情況,等上頭的命令行動。”
安芸對軍官大叫道:“你是男子漢,你不隻是要保護自己,你還要保護我們,保護新加坡。可他隻是一個卑鄙的膽小鬼,他剛才為什麼不敢回到美軍的船上?因為他知道這條船要回新加坡,而他設定的災區就是新加坡,你把他押到市政大廳,讓他死在自己製造的地震裏麵,他就會說出怎樣解除密碼!你不敢去,現在就帶著你的人逃跑!可是你得讓我去,你得讓我們保護自己,我必須要他說出他設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