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士兵都看著軍官。軍官也沉默下來,他看著被打倒後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馬特維,拿起對講機接通了新加坡國防部。
新加坡市政大廳裏,全部工作人員都秘密疏散,隻有新加坡特工部隊和美軍部隊守著馬特維和一群技術員。這時馬特維知道不可能再有機會走出去,如果一直被看守在這裏,隻會在地震中和全部人一起死去,隻好把解除密碼的方法和盤托出。
馬特維設定的地震攻擊果然針對了市政部門和沿海的金融區,這裏是新加坡的風景線,也是政治重地。新加坡的工程師馬上到隧道中解除了危機,馬來西亞方麵卻認為這些設備在他們的國境內,應該由他們扣押、審查。
當安芸看著馬特維被美軍帶走,他眼裏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漠,卻突然冷笑起來。
安芸背著雙手走到他麵前問道:“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麵了,你有什麼要說嗎?”
馬特維也走到安芸身邊小聲說:“你以為你在主持正義,這是你的勝利嗎?其實世上沒有正義,而且是我贏了。隧道裏的設備很快會被美國政府以本國企業財產回收的名義從馬來西亞要回來,美國可不願意除了自己還有哪個國家擁有核設施。我回國之後也不會有人審判我,美軍知道有製造地震的武器根本不會把我送出去,相反我會成為國防部武器開發專家。粒子共振機會成為美國未來最強大的武器,而我會成為維護世界和平的英雄。”
安芸臉上的微笑凝固了,她知道事情完全可能按馬特維所說的發展,但這就是政治。安婧一直站在安芸身邊,聽完馬特維的話一閃身貼近他,伸肘一記寸拳打進馬特維的胃部,把他打得跪倒在地。馬特維痛苦地彎著腰,頭抵著地麵卻仍然怪笑著說:“下一個研究項目是軍事用途風水技術,五年後我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風水師,哈哈哈……哈哈哈……”
安婧氣得破口大罵,作勢又要衝過去打人。士兵馬上過來攔住她,並發出警告。安芸也把安婧拉到身後說:“在這裏解決不了問題,不過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都不會放過馬特維,他一定會罪有應得的。我們在風水上也要更進一步發展了,婧婧,今天有效的技術如果一味墨守成規,明天就會被超越。如果有更好的技術可以取代風水,我們也要去學習……用不用風水並不重要,但是我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就不能保護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和理念。”
安婧抱著安芸的肩把頭埋了進去,嬌小的身軀仍像個小女孩,安芸感到肩上一片濕熱,想必是女兒在流眼淚。她覺得安婧沒有必要流眼淚,該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做了,可是人的能力總有個限度,在知道世事不可能完美的時候,隻能全力以赴,做到無愧於心。她用下巴貼著安婧的頭發小聲問:“為什麼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安婧一直埋頭在媽媽的肩裏抽泣著,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仍是變了調:“這是一個被毀滅了人性的世界,到處都是讓惡魔成為英雄的政府……怎樣才能救贖?”
華爾街120號的23樓燈光昏暗,總裁室裏更加陰森而寂靜,房間裏的燭光有規律地搖動,仿佛被風一陣陣地吹著。燭光從牆上的鏡中映出雙倍的火光,反而使這個被布置成祭壇的總裁室更添幾分詭譎色彩。
祭壇裏有四個黑衣祭司分別跪在不同方位上,隻有安良像祭品似的被大字形綁在中間的桌麵上。在他眼裏這個房間滿是血腥和恐怖,他想大聲叫,可是嘴巴被塞住,他很奇怪李孝賢隻是跪在他身邊痛苦地抱著頭,一直沒有幫他鬆綁。
自從月光照到安良和艾琳娜身上,這個祭祀儀式就開始了。這個祭壇並不隻是遠古低級巫術的重演,而是艾琳娜經過長期實驗、證實有效的全新“暗黑卡巴拉”秘術。
承認上帝創造光明也同時創造黑暗的一個猶太神秘支派自稱為“濟繆”,濟繆教派主動把自己的位置放在生命之樹的根部,隱藏在世界最黑暗的深淵中。濟繆教派的祭司認為隻有讓自己背負起全人類的黑暗和罪惡才可以讓世界看到善,隻有走進邪惡的魔道才可以看清魔鬼的真相從而戰勝,但是自從第一代祭司走進黑暗後,就再也沒有人走出來過。
他們從陰暗的反麵解讀“卡巴拉”的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上帝創造了善和惡是為了讓人去選擇,惡是上帝創造的,就應該有可以背負的人,得到神諭的人去選擇和進入,否則這個世界就失去了平衡。
在這個逆反了生命之樹的“暗黑卡巴拉”祭壇裏,艾琳娜正高高跪在生命之樹的樹根上,像神一樣從天空俯視著地麵的血火地獄,那裏跪著李孝賢,躺著安良。
李孝賢把安良從地麵拉起來開始向前不停地奔跑,四周看似無盡的曠野,其實在各個方向的最遠處都有一片景色。一頭是升上半空的紅色月亮,一頭是背著約櫃的黑衣祭司帶著羊群、頂著風雪在黑暗中奮力前行。左邊是握著權杖、頭帶鐵荊棘皇冠的皇後,她的臉上淌著血,正從無數像活蟲一樣翻滾的基因鏈中把雙腳抽出來;右邊一個穿著長袍、手拿著水晶球的猶太“拉比”在迷宮中摸索痛哭,他一直找不到走出去的路,他手上的水晶球閃光透亮,可是卻沒有為他指出迷宮的出口。
艾琳娜知道這不是幻覺,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潛意識碰撞。她對這種情況並不陌生,而且剛才四個祭司的意識還一直冷靜地控製著世界的頻率和情緒,她甚至從經驗中知道,這將使任何有理由悲觀的人突然陷入絕望的情緒中,自殺率和暴亂活動都會增加,而新加坡以至全球的金融市場一定在無可挽回的下跌中。從“暗黑卡巴拉”祭壇中迸發的力量不是第一次影響世界經濟,這就像太陽黑子活動周期可以影響人群行為一樣,太陽黑子暴發的那天全球股市總會暴跌。
她也知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的原因源於自己犯下的錯誤,可是好奇和妒忌使她遲遲沒有去控製。
她看到安良牽著李孝賢的手跑過曠野,跑進沙漠,跑出叢林,跳上他的綠色越野摩托車,李孝賢坐在後麵緊緊抱著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一直開過曼哈頓深淵般的街道。他們一直被一團透明的光包圍著,艾琳娜不敢肯定這是什麼,也許這就是上帝創造的光。
影像切換得非常急速,可是她更急著看下去。
濟繆教派投入大量資金研究生物學已經有幾十年曆史,在生物工程上取得了突破人類科技的成就。他們並沒有因此離開上帝,研究越深入,對人體和生物了解越多越細,濟繆祭司們越感歎上帝的偉大和精密,而他們更進一步發現擁有特別基因的人最終將以不同的方式影響世界進程,這些人被濟繆教派認為是真正被上帝挑選的子民。濟繆教派的祭司,甘心承受著把世界變成地獄的宿命,隻有在地獄裏,上帝才可以甄別出最強大和純潔無瑕的靈魂。
艾琳娜一直在空中尾隨著他們,經過長年修煉的她有足夠信心控製自己的潛意識。在她眼下,安良抱著李孝賢滾落到一個槍林彈雨的城市戰場,她看到李孝賢的恐懼和渴望;可是當安良用雙手把李孝賢護在自己懷裏,李孝賢抬起頭看著安良的時候,他們無所畏懼、旁若無人的表情讓艾琳娜的心刺痛。這時達尼爾突然從旁邊跑出來,和安良一起拉著李孝賢的手衝出戰區。艾琳娜大腦裏的神經抽搐了一下:“達尼爾為什麼會幫李孝賢?”她直覺另一個更大的錯誤在發生著。
艾琳娜突然看到祭壇變回當年的大衛集團,總裁室和半年前一模一樣,安良牽著李孝賢走了進來,兩個人那回頭一瞥,讓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眼神裏的關注和一見鍾情的心動。
“就是在這裏開始嗎?”艾琳娜皺著眉停下經文的唱誦,她發現自己在向安良提問,“不,這不是我應該想的事,她在倒述自己的生命,也許很快就會結束。也許倒述結束的時候她就會死……現在過了多久?是一小時還是一秒鍾?”
每個時期的祭壇都用當時的最新科技配合著發揮作用,對世界的影響一次比一次巨大,殺傷力和災難性越來越強,濟繆教派的祭司們用這種方式來接近他們的上帝。在安良攻陷使徒會東京基地後,艾琳娜派出第二支科學家隊伍進入廢墟收集殘片,用另一個科學體係重新整合了使徒會開發的腦波武器係統。
腦波武器係統中最讓艾琳娜著迷的是思維影像讀取技術,在她的改良下,本來用電腦讀取的思維影像變成了全息三維播放,這運用在祭壇技術上顯得出神入化。通過祭壇中看似鏡麵的全息數碼播放鏡頭,祭壇可以直接變成潛意識的空間,這使艾琳娜在主持祭祀時更直觀,更容易控製。
當艾琳娜看到李孝賢走進祭壇時,她馬上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
這個祭壇運用了使徒會的腦波技術,可是使徒會的“天使”把腦控終端芯片植入大腦,雖然法蘭克福的全球主機被摧毀,祭壇的建立無疑等於重建了主機,當正常人受悲觀情緒左右時,“天使”腦中的終端芯片卻和祭壇調準了頻率,距離祭壇最近的李孝賢芯片立刻被激活,像駭客一樣闖入了祭壇影像中。艾琳娜知道李孝賢還被控製在祭壇之外,進來的是她被放大了的意識。
無論從邏輯推理還是通過“卡巴拉”秘術的占卜,艾琳娜都肯定安良會走進自己設下的圈套,這個祭壇需要屬於上帝的基因,而安良正是魔術師之位最好的人選。艾琳娜也知道李孝賢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這時她應該在醫院做化療,苟延殘喘。但是她想不到李孝賢放棄進行任何治療,卻和安良牽著手走進祭壇。
艾琳娜應該下令把李孝賢帶走,她的闖入會破壞準備了多年的計劃,可是她卻遲遲沒有做出決定。相對於把計劃完成,艾琳娜更急於看看安良愛著的女人有著怎樣的靈魂。
艾琳娜最不願意看到這一幕,這讓她搞不清安良心裏是偉大、愚蠢,還是盲目地需要愛情。安良抱著李孝賢突然轉身為她擋住身後飛來的子彈,包圍他們的白光把子彈擋在外麵。他擋開一陣拳腳,把要來搶奪李孝賢的連太郎逼出視線之外,這時安良發現李孝賢矮了許多,她原來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
祭壇突然陷入一場東南亞暴亂之中,人人都在狹窄的街道上逃避著印尼人的獵殺。安良拉著小女孩躲進沒有開燈的房間,可是火光隨即把地上的血和全家人的屍體照亮,小女孩“哇”一聲哭了出來。
艾琳娜覺得少了些什麼,李孝賢闖進來之後,她可以看到每個人被擾亂了的潛意識,可是安良的呢?難道他是個沒有潛意識的白癡?
一個女祭司來到艾琳娜麵前嚴厲地說:“夠了,快解決她,我看到你的意識混亂。”
“我是主祭司,我可以控製,滾回你的位置上!”
艾琳娜粗魯地尖叫著,安良和李孝賢都抬頭看著她。她看到安良的眼神裏滿是悲傷和怨恨。艾琳娜聲調一轉幽怨地問道:“你還有什麼可以恨?”
紅色的金德廟前跪著一群遠離鄉土的華人,叩拜神仙,祈求一家平安、生意興隆。他們背後的街上是大批為失業和通貨膨脹示威的印尼群眾,他們搶掠華人的商店,燒毀華人的住宅。
安良牽著小女孩不停地跑,一直跑到寧靜的海岸喘著氣坐下。那裏天空蔚藍,海水清澈,一條古老的駁船在海麵上慢慢駛過,引擎聲近一點的時候驚起一群海鷗。艾琳娜看到李孝賢披著潔白的婚紗,側頭靠在安良的肩上,一直包圍著他們的白光不見了。
“那光就是安良的潛意識?”
那美麗的海灘就是這個男人的心,純潔的靈魂可以如此簡單?艾琳娜抬起頭看著安良輪廓分明的臉,和下巴上那撮仔細修剪成方形的小胡子。安良沒有看她,隻是緊一緊手臂把李孝賢摟得更舒適,叫了一聲“小賢”。
刺耳的玻璃破碎聲和暴怒的喝罵傳進艾琳娜的大腦中,聲音很大,每一聲都讓她全身發抖。她聽過這種聲音,她的幸福在這種聲音中被摧毀,艾琳娜的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下來。她這些年來就是為了這個不息的怨恨和願望在基因研究上沉迷著,她相信一切愛情都是上帝的安排,這安排一定有啟示,如果可以找到這個啟示,她就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幸福。
影像在發白海灘消失,安良和李孝賢轉過頭看著她,艾琳娜看到全身**、半透明的李孝賢牽著安良的手走到自己麵前,伸手為自己抹去眼角的淚水。她真的憤怒了,廚房裏的艾琳娜隨手拿起一把水果刀哭喊著刺向李孝賢,一個高大男人倒下了,艾琳娜騎到他身上雙手握著刀不停地刺下去。血花濺紅了兩個人的身體,牆上還掛著他們的合照。艾琳娜喃喃地說著:“為什麼騙我,一次次傷害我……為什麼扮成天使走過來……我不如她嗎?我不如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