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自己好怕她走丟,再也不訓她了。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

能這樣做的,是被愛著的小孩。

所以又一次被我媽關在雜物間反省時。

我忽然推開門,跑了出去。

我離家出走了。

坐在小區的舊秋千上,望著夜幕裏稀疏的星星,在心裏反複排練著。

如果媽媽因為擔心來找我。

我要說些什麼呢。

那畢竟是媽媽呀,不能讓她太難過。

就告訴她,以後對我好一點就好了。

可是我一直等到半夜。

烏雲遮住月亮,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沒了星星。

我渾身濕淋淋地回到家。

整個家裏靜悄悄的。

大家都睡了。

誰會出來找我呢。

第二天早上我背著書包出門,我媽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餐,淡淡地說:

還舍得回來呢?我以為你要一輩子住在外麵,家裏還能少張嘴吃飯。

被愛的小孩才敢撒嬌,才有資格耍小性子。

我永遠都沒有走出童年的怪圈。

五歲以後,我都在無人引導的世界裏焦躁地橫衝直撞。

我問過我媽很多次為什麼。

我幾乎是在乞求她愛我。

不需要最愛我。

隻需要愛一愛我。

像對林易和林藍那樣就好。

你並不是不會,為什麼用在我身上就不行。

為什麼啊。

沒有答案。

夜幕降臨。

她又翻過一頁。

還沒來得及看,警局又打來電話。

抱歉趙素女士,這幾天剛抓到犯人,局裏有些忙不過來。您女兒還有一些遺物留在這裏,您有空過來取一下吧。

我媽和林易一起出了門。

外麵華燈初上,車水馬龍。

她低頭走了好一會兒,忽然問林易:你說,林果是不是很恨我?

不、不會的。

林易明顯嚇了一跳,好幾秒後才幹巴巴地擠出一句,

媽,你畢竟生下了她……就像那個殺人犯說的,她臨死前還在喊你,怎麼會……怪你。

說到這裏,他忽然沉默下來。

林易也已經二十一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一直以來,他都不太喜歡我。

隻是不像林藍的惡意,表現得那樣明顯和主動。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默默地站在林藍身後,做那個支持她的人。

但小孩子的行為,隻不過是在模仿家裏掌握生殺大權的大人。

如果沒有得到爸媽的默許,林易和林藍絕對不敢如此針對我。

我跟著他們,第二次來到了警局。

警察遞給我媽一個遺物袋。

裏麵的東西很簡單,一串鑰匙,一包紙巾,一個屏幕裂成蜘蛛網的手機。

和一個染了血的、已經完全扭曲的金鐲子。

裏麵夾著一張揉皺的卡片。

生日快樂,媽媽。

月光如織。

我媽愣愣地盯著那個金鐲子。

盯著卡片上被血跡模糊的字跡。

良久。

她麵對我永遠或冷漠或情緒激烈的眼睛裏,漸漸有水霧湧起。

在我死後的第七天,我二十五歲這一年。

我的媽媽,終於生平第一次,為我流下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