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表指針撥回一個月前。

接完那通電話後,第二天我去公司,隔壁工位的同事告訴我,她懷孕了。

希望是個女孩子呢。

她把手搭在還很平坦的小腹上,唇邊噙著柔和的笑容,我最喜歡女兒了。

懷上她之後總喜歡吃橙子,以後小名就叫橙子。

她是部門裏最風風火火的女強人。

可提到她的孩子時,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溫和恬靜。

察覺到我在愣愣地看著她,她轉頭看著我:林果,怎麼啦?

沒什麼。

我搖搖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出生前。

我媽檢查出懷孕,也像那樣溫柔地搭著小腹。

她說:果果,就叫果果吧,懷你的時候我這麼喜歡吃桃子。

是我以為的、夢想中的愛意。

我又去看了醫生。

他說:如果怎麼都走不出來,就往回走走看吧。

有些東西已經不是吃藥治療能緩解的病症。

變成了困住我的心魔。

我去買了那個金鐲子。

再有兩個月就是我媽的生日。

櫃姐笑盈盈地問我:要不要給媽媽寫張祝福卡片呢?

我說好,然後從她手裏接過了那支筆。

我想,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吧。

如今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已經走向蒼老和衰亡。

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可悲可憐可憎。

我總有期望。

永遠奢望她還能愛我。

可,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天雨裏,我接了那個電話。

因此我的命運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注定。

我的骨灰和遺物被帶回了家,安置在郊區的陵園。

與我同胞的哥哥,也埋在那裏。

裝他的骨灰罐子,很小很小。

下葬那天,天陰沉沉的,但沒下一滴雨。

我媽在墓碑前站了一整天。

她的悲傷後悔,已經初見端倪。

我以為我會快意,會解脫。

可事實上,我看著她的痛苦,心裏隻有無盡的漠然。

餘生幾十年的疼痛和情緒,都在那幾個小時爆發了,用盡了。

晚上,我媽回家後,在沙發靜靜地坐著。

她已經退休了。

林易回學校,我爸在廠裏忙,林藍回到了她和蘇羽的小家。

每個人都在這個短暫的插曲後,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良久,我媽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笑。

果果,現在,就剩我們倆……停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