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媽忽然接到林易學校裏打來的電話。
他們說,林易和同學打了一架,出手很重。
對方受傷嚴重,林易要被退學。
還有可能麵臨牢獄之災。
總之希望監護人盡快來學校一趟,辦理退學手續。
我媽握著手機,愣住了:為什麼,他還有大半年就畢業了,怎麼會無緣無故和同學打架?
學校那邊給的說法,委婉客氣,還算是體麵。
因為一些情感糾紛。
實際上,是林易追了很久,就差一場表白的女生,被另一個男生截胡了。
他不敢置信地跑去質問。
那男生握著女朋友的手,無奈地笑笑:自己的親姐姐死得那麼慘,你還有心情談戀愛,誰敢和你在一起?
林易暴怒地撲上去。
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衝動間,他抄起玻璃杯砸在那個男生額頭上,結果碎片紮進了太陽穴。
因為是他先動的手,且對方受傷更重。
退學已經無可避免。
更要命的是,對方家長已經報了警。
在我麵前向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林易,在看到我媽的一瞬間,就哭了。
我媽還算冷靜地坐下來,和對麵的父母商量賠償事宜。
他們一開始很堅決,說要上訴,就算坐不了太久牢,也要給林易留個案底。
直到我媽提出用一百萬達成和解。
最後,雖然林易退學了,但至少免除了牢獄之災。
回家的路上,他表情頹然到極點。
忍不住說了句:林果人死都死了,我談個戀愛怎麼了,還不能正常生活了嗎?
我媽猛地扭頭看著他。
她那仿佛打量陌生人的目光,讓林易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媽?
我媽搖搖頭,啞聲說:回家吧。
林易現在隻有高中文憑,沒有好點的公司會要他。
我媽讓他跟著我爸去家裏的廠子,準備以後接手家業。
因為確實辛苦,林易不情不願。
但也知道別無他法。
而就在他進廠後的第三個月。
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工人的右手卷進機器裏,被絞碎。
鮮血淋漓地送到醫院裏,勉強保住了性命。
但他妻子剛生產不久,孩子還小,家庭從此失去了頂梁柱。
而我爸,鑽合同的空子,最後不但沒有賠償,反而以操作不當致使機器損毀為由。
向那個工人索要賠償。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工人出院後,帶著一把刀闖進廠子裏,找到我爸,用架在脖子上的刀刃,逼著他把兩隻手都塞進了機器裏。
這一幕發生的時候,林易就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那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他甚至不敢上前奪下那把刀。
隻敢在事情發生後,把我爸送進醫院,然後給我媽打去電話。
我跟在她身後飄進醫院。
看著我媽走過去,對著無措慌亂的林易就是一巴掌。
那是你爸爸!你就不能製止一下,救救他?!
林易被打得眼圈都紅了,囁嚅著說:媽,那人帶著刀啊。
多可笑。
他敢為一個女生和同學扭打成一團。
可是不敢為一直很疼他、還準備把家業給他繼承的父親奪刀。
我爸的右手沒能保住。
左手也隻剩下兩根手指,光禿禿的手掌看起來猙獰恐怖。
他說疼。
我媽盯著紗布上的血跡,忽然怔怔地問。
你說那天晚上,果果是不是比這還疼?
她一直叫我,一直叫我……我沒有聽見。
我怎麼就能,沒有聽見呢?
沒有答案。
媽媽,你怎麼現在才懂。
有些問題,永生永世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