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如湖環顧左右,眾人表情盡收眼底,說道:“還有,我去後你們全速駛離大船,在江麵上那大船絕對追不上飛魚號,你們安全了我才能無後顧之憂。”
西門如湖的話在情在理,西門如湖的布置進退有據,西門如湖的語氣不空置疑,這種種表露出他強大的自信。誰也無話可說了。
西門如湖像隻大鳥收翅停歇在樓船的雕花欄杆上,他高高在上偏轉臉,飛魚號這時已前超了兩個船位,甲板上那些還在仰望的臉模糊不清了。
管弦悠西門如湖,一隊彩衣宮女踏了軟綿綿的步子款款而來,迎接西門如湖這不守規矩的到訪客人。蘇公威隨後撫掌大笑,說道:“西門大俠好俊的輕功身法,王爺對你賞識有加呢。”
迎候的宮女俱在妙齡,從排頭到隊尾依次望去賞心悅目。同樣是奴才,西門如湖當然撿清爽可人的看了,蘇公威的奉承他充耳不聞。仇恨和冷酷那是對敵人的,起碼他還是人,對於狗一樣自甘為奴的人,西門如湖除了輕蔑還是輕蔑。
甘為奴才的人無一例外要借主子的權勢趾高氣西門如湖的,大總管蘇公威\\\"禮賢下士\\\"竟然連人家眼角一瞥也沒換來,臉上罩落一層寒霜,誰說奴才不要臉麵,傷了奴才的\\\"自尊\\\",報複來得更快……
“小輩,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再狂!”蘇公威說翻臉就翻臉,說道:“王爺的賞識是你三生有幸,老夫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西門如湖依舊對王府大總管視而不見,伸手抬起排頭宮女的下頦語帶輕佻,說道:“多美的一張臉,王爺會賞識你的,不過你要小心,有人把一身功夫當做臉蛋兒,在王爺麵前與你爭寵呢!這種人天生賤骨頭,忘了武功是用來殺敵的。”
那名宮女氣惱羞憤,美目中噙了淚,嫩臉粉紅到脖頸處。西門如湖沿了絳紅色的波斯地毯哈哈長笑去了。蘇公威的一張老臉紫脹成了地毯的顏色,給西門如湖毫不留情地踩踏了。
樓船分三層,西門如湖順著名貴的紅地毯拾階而上,那隊宮女腳步細碎趕到前頭為他引路。可西門如湖卻心中不安,他緊跨兩步又超到隊前,衝排頭的宮女深施一禮,說道:“姐姐恕罪,在下一時氣急,指姐姐說事兒了,望姐姐寬宏大量,別往心裏去。”言罷再施一禮。
那宮婦止步低垂了頭,蚊蚋般回道說道:“奴家命賤,當不得大俠施禮的。”
“不,你是命苦不是命賤!”與蘇公威一雙惡毒的眼睛對視,西門如湖提高了音量,說道:“那些本不必為奴卻自甘為奴的人,才是真正的犯賤!”
樓梯折轉,西門如湖登上第二層,他對這艘樓船的布置大體有了印象,艙內的主色調為淺灰和暗紫,家具擺設以石、木、瓷器為主,用料考究做工精細,不見大紅大紫,鑲金嵌玉的低俗。到底是王族貴胄,富貴是透進骨子裏的,跟暴發戶的誇富張西門如湖不可同日而語。
一路上竟然沒有侍衛攔擋……比如繳下西門如湖手中刀,甚至搜身。權貴們向來怕死,更覺高人一頭無論怎樣別人都得受著。西門如湖是打準了譜不吃這一套,如遇刁難轉身就走……是常州王想見我,不是我想見他!
上了頂層主倉,撲麵一股書卷氣息,這是座藏書閣,給一排排書架分隔了,穿行其間曲徑通幽。西門如湖羨煞繆長風的博學多才,自己所以孤陋寡聞無他……書讀得少!主人絕不是用這許多書充充樣子的,每個書架上都有幾卷攤開的書,天頭地尾的批注滿滿當當。常州王金枝玉葉,榮華富貴在他是與生俱來的,那麼他讀書就是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出自本真了。
帶路的宮女低聲回稟說道:“王爺,您請的貴客到。”
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本王正等著呢,帶他來見。”
繞過最後一架書,空間開闊了,那人一身月白衣褲,半伏在就地攤開的地圖上,聚精會神地用一支碳筆圈圈點點。至於桌椅等物一概沒有,連描金細瓷蓋碗也是就地擺放的。
“傻站著幹什麼?本王事有不解才要你來的。”伏在地圖上的人沒有抬頭,話也不客氣,但這是熟人之間不見外的親昵口吻。西門如湖抱著戒心、敵意登船的,連大打出手的準備都做好了,不然他也不會對蘇公威那般地刻薄不留麵子。但是他預想的種種都落空了,常州王以這種隨意,隨意到親切的方式與他見麵,對他發話,西門如湖沒法再繃著自己了,學常州王脫了靴子,伏在地圖上。
“西門如湖,本王在這張圖上的勾畫你看出門道兒了嗎?”常州王抬起頭,他有一張堪稱俊美的臉,尤其是一雙眼睛令人難忘,五縷長須又憑添了幾分儒雅,整個人清清爽爽,倒有幾分世外隱士的風骨。
常州王的話語中不帶絲毫的傲慢、跋扈,也沒有多餘的寒喧、客套,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直來直去讓人無法抗拒,坦白、親和應當算做無關權勢的一種力量吧。西門如湖
排除雜念,用心觀瞧地圖上的勾畫,說道:“這條線由泉州城起始,北上過長江在登州折轉向西,最後在川康一帶折向西北,這是聖武珠失竊後兩年來途經的路線。至於這條黑線附近勾圈的一個個地點,恕在下愚鈍,不解其意。
常州王站起身,鞋也沒穿在艙內踱步,說道:“不解其意不是因為你愚鈍,是你對江湖的過往知之甚少,本王告訴你吧,那是魔教梨花坊與江湖名門正派公開爭奪較量的地方。數十年了,魔教敗多勝少,可是你再看看聖武珠出現後是什麼結果呢?各幫派猜疑內訌,連江湖第一大幫派五霸閣都……聖武珠儼然成了魔教的幫凶!”
“王爺且慢,說道:“西門如湖打斷常州王,目光灼灼逼視著他,說道:“五霸閣的分裂是貴府大總管蘇公威一手促成的!”
“此事不假,本王因之曾痛責蘇公威!”常州王竟然認下了,說道:“可是年輕人,你該再深想一步,堂堂一個大幫派怎會被外人一言拆散呢?你可聽過蒼蠅不抱無縫的蛋這句話?蘇公威隻是想以鼓動陳、梅、董三家出走脅迫胡震山交出燕傑镔,不曾想卻分裂了五霸閣!種種跡象表明,罪魁禍首還是聖武珠,它使五霸閣內部離心離德!”
西門如湖垂下頭,無話可說。
“忘了一件事……梨花坊在這期間圍攻震山莊,表麵上看是因你西門如湖的一番做為招致慘敗,實則還是敗在聖武珠上!隻要聖武珠一消失,江湖名門正派又能齊心聯手對敵了!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梨花坊又再次請出了聖武珠。因而本王認定,魔教梨花坊偷盜聖武珠,用意不在聖武珠本身,意在禍亂江湖!”
西門如湖低了頭像細細品味常州王的話,實則是掩飾驚駭說道:常州王的分析與自己不謀而合,所差的是陰謀的主人指向不同,難道我方法對了,卻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向?
“西門如湖,你與梨花坊連番血戰,與聖武珠也是糾纏不斷,依你看本王的判斷可入情入理?”常州王不恥下問。
西門如湖不敢抬頭對視,害怕給常州王突破內心,此刻他心中亂糟糟的,理不出個頭緒。
“細論起來本王也難辭其咎,監守不當招致聖武珠被盜!”常州王輕聲歎喟,說道:“因而本王決心一查到底!本王的計劃是征招你這樣的江湖後起之秀,秘密組隊以梨花坊常用的刺殺、截擊、暗算等手段反製其身,直到徹底剿清殘渣餘孽,這是其一;其二,追繳聖武珠,本王授權你們就地銷毀以絕江湖亂源!”
西門如湖再也抑製不住心頭震駭,仰臉瞪視著常州王。又是一個不謀而合,銷毀聖武珠是直擊陰謀者罩門的一招,常州王用這一招檢驗了他的無辜,難道我真的走錯方向了麼?西門如湖的自信動搖了,他發現從前認清的路似乎行不通了……
“慢來,慢來!”鄭兆北捧住腦袋,說道:“大哥,你這彎子轉得太快,我一時跟不上。”
繆長風的表情異常嚴峻,說道:“西門兄,大奸似忠啊,以最動聽的聲音說話,以最卑鄙的手段行事,正是鬼域伎倆之一,你萬不可被表象所惑!”
無雙更是舉了一支手到西門如湖麵前說道:“喂,西門如湖哥你動動眼睛,莫不是那常州王給你施了什麼法術?”
無憂抓過無雙的手輕拍一下,說道:“大家都別急,西門如湖哥還有話,聽他說完麼。”
“哈哈,我也不急,還是大家先說吧,集思廣益麼。”眾人的反應在西門如湖預料之中,說道:“沒人說了,好,我說。認定常州王為陰謀主使畢竟是推測,我們沒有過硬的證據。這等大事如果錯了,我們擔不起責任!話說回來,如果他真是,我們又放過了,江湖必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在下愚見,不管陰謀主使人是誰,銷毀聖武珠都是對他一個重大打擊,失了這一法寶,就逼使他赤裸裸跳出來了!”
“既然這樣,大哥還跟在常州王身邊幹什麼?”
“就是麼,說道:“無雙抱住西門如湖一條胳膊,說道:“大夥都知道你西門大俠天不怕地不怕,還不行麼!”
西門如湖做了一付哭笑兩難的神情,抽出手臂攬住無雙香肩,說道:“西門如湖去常州王身邊做的是兩手準備,大家知道,梨花坊尚餘驚電、樂府兩係,他們隨時會卷土重來的,從白俞晴故技重施來看,他們已經不甘於蟄伏了。如果常州王真如自己標榜的那樣,我願意死心塌地的追隨他徹底剿滅梨花坊這股妖孽!另一手,聖武珠一事常州王始終難脫嫌疑,我去他身邊也是臥底。認定一隻蚊子,不看它飛多高多遠,不聽它嗡嗡出什麼調子,隻看它是不是叮人吸血!”
“西門兄口氣太大了,常州王決不是一隻蚊子,他是一隻虎,吃人不吐骨頭的。”繆長風看出西門如湖是勸不住了,
“我願與大哥入虎穴得虎子!”鄭兆北自告奮勇。
“兄弟呀,說道:“西門如湖拍著鄭兆北肩膀,說道:“你以為身在飛魚號上就安全嗎?我們是為江湖幾大門派銷毀聖武珠一事打前站,想一想,如消息走漏,那陰謀主使人會施展怎樣手段?繆兄,無憂、無雙,弟妹,西門如湖實在替你們擔心呢!”
“別說了西門如湖哥,你去吧。”無憂吸著鼻子澀聲道,說道:“大家各自保重!”
飛魚號上少了西門如湖就像失了魂,大家悶悶地各司其職。繆長風揮灑文采,書就一篇洋洋萬言的檄文,名曰\\\"討災星聖武珠\\\"。他認定,常州王就是禍亂江湖的幕後黑手,可是苦於沒有證據,但通觀全文,明眼人俱知他所指。
“爽!”鄭兆北讚道說道:“繆兄這等春秋筆法,不愧江湖長史公美譽!是否要小弟登岸,速速刊印散發?”
“嗬嗬,鄭老弟過獎,說道:“繆長風話雖如此,卻是一付坦然承受的樣子,說道:“刊印一事不急,或許西門兄能帶回些令人振奮的消息也未可知!”
“是呀,我們都在等大哥,說道:“鄭兆北透過舷窗但見江水滾滾東去,不禁悵然若失,說道:“我們當初不該遠遠甩掉常州王的大船的,雖說有些風險,可總強過這杳無音信、心懸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