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桑麻(2 / 3)

她這話說得幾人都笑起來,吳叔便趕緊招呼那位孟先生進屋,拾音則跑去廚房幫忙吳嬸打些下手,期間從吳嬸處得知那位孟先生與她相公是多年故友,她相公隱居田園之後,也一直與他書信往來,恰逢他最近來到長安,便去信盛情邀請他抽空來這郗家村一聚。

拾音為他們端上酒菜時,見吳叔與孟先生坐於軒窗邊的小酒桌旁,透過打開的窗子,吳叔笑指著外麵那片他們自家開墾的園圃,正說著今年菜蔬的收成。

那孟先生麵露微笑看著園圃,又漸漸舉目望向院側綠樹,郭外青山,這才回過頭來對著吳叔笑道:“這村莊曠遠幽靜,吳兄可是會挑地方。”

吳叔笑起來:“孟兄不也一樣?你那地方我才叫羨慕呢!不過我看孟兄先前信上說,這次回去後有意漫遊吳越?”

孟先生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神情,半晌長歎口氣,笑道:“兜兜轉轉了一圈,也總算是明白過來,還是從前那樣的閑散生活,最適合於我。”

吳叔聽他說這話,卻神秘地一笑:“就是閑散,孟兄才華也是淹沒不了。據說前幾日孟兄於長安受諸學者所邀赴詩作會,孟兄一句‘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令在座眾詩人拍案叫絕,紛紛擱筆不敢再寫,我這消息可沒有錯吧?”

孟先生先是一怔,繼而失笑道:“吳兄啊吳兄,即使隱於這偏僻村落,消息竟也靈通一如從前啊……”卻不經意間瞥見身邊正為他倒酒的拾音忽然大睜雙眼瞪著自己,便和言笑問:“小裴姑娘,你怎麼了?”

拾音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慌得連忙搖頭,隻急急把手中酒壺擱下,便立刻轉身回到廚房中去,靠著牆立了好半天才克製住自己心中的悸動。

當吳叔那句“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一出,她當即就知道今日間偶遇的這位精朗奇素的孟姓文士是誰了,他正是那位盛唐時期以潔身自好、耿介不隨而聞名的隱士——孟浩然。

難怪她會覺得他性情氣質與王維有相似之處,原本在曆史上他們就因為趣味相投,性格相近而成為了極要好的朋友,而在文學史上,也常常將他們二人並稱為山水田園詩派中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王孟”,且他們一位因為仕途無路而隱逸,一位則因仕途曲折而隱逸,結局也可謂殊途同歸。

而拾音如今發現了這一點,她第一個念頭便是想向孟浩然探聽王維的近況,他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一定彼此經常通信,他一定知道王維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身邊都具體發生了些什麼事,還有……他如今心情好不好……

可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生生抑製住了這想法。拾音在心中惻然地想著,自己憑什麼去問呢?自己如今又算得王維的什麼呢?況且,問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和他已經不可能回到三個月前的情狀了,如今知曉了他的事,也不過是徒增自己的煩惱罷了……

可饒是拾音這樣想,她依然情不自禁地豎起耳朵聽著吳叔與孟浩然的對話,期望著能從中聽到關於王維的隻言片語,以致她在廚房幫忙也是心不在焉。吳嬸看出她有心事,便笑道:“小裴姑娘,你出去和他們一起吃吧,我這很快就忙完了,他們兩個都是貪杯的人,你在旁邊看著,也好幫我勸著他們點。”

拾音一回到廳中,吳叔便招呼她入座,一邊笑道:“小裴姑娘,我們正說起你呢,孟兄告訴我你路上向他解說了許多輞川風物,聽得他心下大是佩服。”

拾音慚愧地笑笑,垂下頭道:“權是那處風景獨好,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倒要讓孟先生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