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默默地點點頭,卻又關切地問道:“大人肯喝麼?”
知薇眼圈立刻發紅,咬了咬下唇,她搖搖頭,黯然道:“他不肯……他就有心一直這樣病下去……但我絕不能看著他這樣折磨自己……他這一年來身體已經很不好……”
拾音站在門外直聽得心酸難耐,這時見他們兩人出來,她忙微別過頭去,悄然拭去眼淚,勉強自己對著知薇笑道:“我……我可以進去看看他麼?”
“你怎麼還在這裏?”知薇卻掉轉臉,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沉著聲道:“是你母親讓你來的麼?”
“不……”她連忙搖頭,耳邊卻聽知薇憤恨地斥道:“那個殘忍的女人!她也知道自己沒臉再出現在公子麵前了麼?那又做什麼讓你來?這麼多年杳無音訊的人,偏在這時候出現?!公子如今身陷囹圄,境況淒慘,連她也想要看這笑話麼?!”
她說著,忽然麵向拾音,眼中怒火幾乎令拾音不由自主地後退:“你來得也好,我倒要問問你,當初你母親她到底為什麼突然走掉?她明明已經應了公子……那時我問她到底會如何對待公子的心意,她若是真的像她所說的會拒絕也就罷了,做什麼又要答應後再一走了之,辜負公子一片真心?!”知薇眼中忽然有淚落下,哽咽道:“起初我也以為她是像她當初所說的那樣,擔心兒女情長影響了公子仕途,才勸慰他說待他金榜題名她便必然會出現,公子信了我,可他中了狀元的那天,在眾人的恭維聲中他強露笑容,而他內心裏有多痛苦……裴拾音她又到底知道不知道?!”
拾音默然垂首,眼淚順著她臉頰滾落在衣襟上,滲透進纖維中,而四肢似乎也被這淚浸得冰涼。知薇現在所說的,都是她完全不知道的過往,她離開王維不過數月,已是這般痛苦,而他那時為了找尋她,到底費了怎樣的心思,之後又失望到怎樣的境地,她真的無法想象。
知薇見她低頭不語,便嗤地冷笑:“她當然不會知道……原來她早已與旁人成婚生子!哪裏還顧得上獨自留在長安苦苦等待她回來的公子!”
拾音聽到這裏,卻不由一愣,脫口而出道:“他留在長安?他那時不是就任了濟州司倉參軍,後來……後來就成婚了麼?”
知薇聞言驀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仿佛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一般。良久後,她麵容上卻忽然露出滄桑笑意來。
她冷笑道:“這也是裴拾音告訴你的麼?她原來還打聽過公子的消息?哈哈,不錯!公子自那之後對她徹底死了心,後來便與夫人成了婚,而且他與夫人感情極深厚,遠遠超過當初對她的喜愛!我自公子二十一歲起便跟在他身邊服侍他,親眼見證過他與夫人的恩愛,且夫人自十多年前去世後,公子也立誓絕不再娶……”她說到這裏,目中不知怎的卻透出些許悲涼與無奈,頓了頓,她冷冷睥睨拾音道:“所以你大可回去告訴她,當初她不告而別,公子一樣娶得如花美眷,如今公子身陷危難,也不需要她來惺惺作態!”
拾音隻聽得心下一片悲涼,雙手微微顫動,兩眼卻已經漸漸幹涸,流不出一點淚來,隻緊咬下唇,呆立不語。
她剛剛見到王維時,真的恨不能就此徹底留在了他身旁的。哪怕他如今已不再是與她年齡相當的少年,哪怕他已經有過妻子,可她對他的感情並不會因此而發生絲毫的改變,況且,如今是他一生中最為艱難的時刻,她想要陪伴在他身旁,隻是當個小侍女也好,她想要親自照顧他,再與他一同度過剩下的人生。
可這時候漸漸找回理智,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是不該再出現在他麵前的。知薇的話比孟浩然與吳叔的交談更令她痛徹心扉,也更令她萬念俱灰。
“你走吧!”知薇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悵然抬頭,就見知薇冷然地對她道:“你告訴裴拾音,公子身邊有我在,他定不會有事,隻請她今生也不要再出現在公子麵前,在公子心裏,她早已死了!”她淒聲道:“早在十幾年前……”
“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