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府(3 / 3)

幾人繼續飲酒談笑,而他們詢問拾音詩文相關,發現她近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一時人人都為之折服,後來更與她做起遊戲,由他們說出詩文的上句,請拾音接下句,接不出她就罰酒,接得出他們則自罰,然後再令穀兒彈唱這首詩歌。而這正是拾音最擅長的,一夜下來,她幾乎滴酒未進,倒是那數位老人們,盡皆被她放倒,庭中一時笑語不斷,直至天明方歇。

天大亮後便有白府的馬車前來迎接,白居易再次以周全禮數請她上車,一夜下來,他們之間已熟悉許多,因為白居易的平易和氣,拾音對他也不再懷有最初的敬畏之心,私心裏甚至有點將他當作自家爺爺看待的意思,便依然與他一路談笑風生。

白府位於洛陽龍門之東的香山屢道裏,他們到達的時候,差不多已近中午。拾音隨白居易下得馬車,抬頭看向上方高懸的門匾時,心下很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又不由自主在心中想象著府中風物。可她卻萬萬沒想到,這份激動在她踏入白府內,目睹麵前那番景色時,當即蕩然無存,她一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幾乎是目瞪口呆地怔在了原地。

她的眼前是大片的湖泊,在這春和景明之季,湖麵上下天光,波瀾不驚,而湖邊一側種植著數千竿綠竹,另一側則是槐木圍繞的小徑,於這暮春時節,那些喬木也正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放眼看去,這府中還有亭台、樓榭、浮舟、木橋,而建造的格局,竟都與那處令她魂牽夢繞的地方無比相似……

“輞川……”她喃喃出聲,而眼淚已然盈眶,她卻眨都不敢眨一下,隻覺身在夢中般的惶然與迷茫……

“哈哈哈!”而身後白居易大笑出聲,朗聲道:“裴姑娘好眼力!竟一眼看出我這別業是仿造王維故居輞川而建!莫非姑娘也曾去到過那處地方?當年王右丞過世後,便將那處別業捐贈做了寺廟,我從前曾與微之去遊覽,對那處景觀實難忘懷,後來自己於這洛陽建造府邸時,便著意模仿了輞川的建築格局,而那輞川寺中的竹窗,令我尤其記掛,我還曾寫詩雲‘常愛輞川寺,竹窗東北廊。一別十餘載,見竹未曾忘’!嗬嗬,這都城洛陽風水土木之地勝在東南隅,東南之勝在屢道裏,裏之勝在西北隅,而西刊北苑這第一府第,即白氏叟樂天退老之地!別說裴姑娘了,若是王維在世,來到我這處地方定也要嚇一跳,老夫我可是‘有室同摩詰,無兒比鄧攸。莫論身在日,身後亦無憂’啊!”

“有室同摩詰……”拾音低聲重複著他的話,她這時終於記起,這是白居易寫過的《閑坐》中的句子,原來他詩中所說的“同摩詰”,就是這個意思……

原來她無論去到什麼地方,去到什麼年代,都逃不開王維的影子,如同她這份銘心相思,倏忽百年,相隔萬裏,卻也切不斷,理還亂……

“嗬嗬,學士說自己無憂,那可是好事,我聽著就放心了!”

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於身旁響起,緊接著是另一個嬌俏活潑的女子嗓音:“可不是麼,平日裏最怕學士愁眉不展,那時候,便連我們唱《柳枝》與他聽,卻也換不得他開心顏!”

拾音驀然轉首去看,隻見那說話的二人都已步至他們身邊。兩人看去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一位容貌姣美,五官極精致,尤其是她的嘴型,小巧鮮豔,不說話時宛若一顆紅櫻桃。另一位則略為年少,身形綽約,一襲柳綠色綢緞衣衫被她在腰間以絲帶束住,柔軟纖細的腰肢盡為其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