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他語聲都漸哽咽。蘇棉擔憂地拉了拉他衣袖,他才低下頭來勉強笑了笑:“好了,我去看看兄長他。”說著,又指了指手上的包裹:“我帶了東西給他呢,他應該會高興,不會怪我不聽他話,擅自又來這處找他了。”
王縉便向文杏館方向行去,蘇棉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聽身後拾音毫無動靜,便轉過身來向她招手:“姐姐!你怎麼了?”
拾音惶然立在原地,剛才王縉的話令她很有些迷茫不解,聽他口氣,似乎對自己名字並不陌生,是因為從前王維曾向他提起過自己麼?仔細想來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當時的自己在玉真公主與岐王麵前都備受喜愛,一朝突然消失,想必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騷亂吧?而後來知薇跟從王維,王縉與他兄弟交好,就算王維不說,知薇或許也曾對王縉說起過自己的事,也不一定……
隻是,王縉為何要說他看不開呢?他怎會看不開呢?拾音垂下眼睛,心中一時酸楚難言,這些天來她朝夕陪伴他身側,他的雲淡風清都盡收眼底,他早已放下一切,如今看不開的,隻有她一人而已了……
見蘇棉喚她,拾音隻得止了那些惘然思緒,隨在他們身後前往文杏館。王維當時正在焚香誦禱,聽說王縉來了,他顯得有些愣怔,但並無不悅神色,隻是點頭招呼他於自己身邊入座。
拾音為他們奉上茶水後,想他兄弟二人必有許多話要說,她一個外人立在一邊打擾總歸不好,便替他們關上門,自己則與蘇棉坐在門外不遠處的露台上隨意聊天。期間聽蘇棉說了許多她幼時的趣事,其中還提到裴迪與王維來往時的一些舊事,令拾音心情略為放鬆,臉上也展露出笑容。
隻是她偶爾回首,見到王維居室內的窗紙上,他們二人在燭光映照下投射於其上的身影,心中還是禁不住一陣黯然。盛夏暑氣到了這晚間也不曾散去,她先前為了讓他覺得舒適,便將朝向欹湖一側的軒窗留了一小片的空隙,此刻燭影搖風,他的影子也隨之晃動,看去說不出的單薄脆弱,似乎風一吹熄那燭火,他也將就此隕落。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王縉才從房內退出。見他出來,蘇棉與拾音都迎上去。彼時他正在為王維掩門,拾音走過去時,正好從門扉即將關閉的縫隙之中窺見王維側臉,見他眉頭緊皺,麵上露出痛苦神色,心中立時一緊——這些天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流露出這種神情。
王縉似乎也很難過,關上門後他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立在門前呆站了許久,半天才轉過身來,見拾音一臉擔憂,他歎口氣,向她笑了笑道:“說來我還不曾感謝姑娘。是姑娘為兄長寫了那封書信與我吧?”
拾音點點頭,他便又說道:“我本來收到書信時很有些驚訝,因為那字跡……一望便知非出自我兄長之手,且秀麗,想必是女子手筆,而近日來兄長身邊,除了蘇棉應該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了,棉兒又是寫不來這字的,因此我心中頗覺詫異,加之信上內容,總令我感到憂心,故雖他已對我說過不必再前來擾他,我卻終究還是忍不住……”
說著他不顧拾音阻攔,鄭重向拾音一揖道謝,抬頭見拾音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他便溫和地笑著一指前方,對她說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拾音隨在他身後去到臨湖亭,在亭中坐下後,王縉親手為她斟上一杯香茗,雙手遞給她道:“也感謝這些日子來姑娘對兄長無微不至的照顧,兄長先前和我說起,語氣裏對你都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