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篇 何人教我吹長笛 與倚春風弄月明(1 / 2)

三月三日天氣新。宣州西江水岸,來往遊人絡繹不絕,其間更交織著許多身穿豔麗服飾的麗人淑女,於水邊春遊祭祀,除災求福——今日正是大和五年的上巳節。

那江堤臨水處建有一座六角亭榭,亭榭之中坐著三位身著公卿衣袍的男子,彼此間正在賞景談笑。而此時坐於正中央、著緇色衣衫的男子卻忽然回過身去,漫不經心地向著闌外江水遠眺。

他俊朗的臉孔上眉眼細長,薄薄的唇邊則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笑意,隻是神情看去略帶迷茫。他一手把玩著小酒盅,另一隻手卻無意識地置在他別於腰間的一支精致玉笛之上,手指正在音孔間來回摩挲。

他身邊的友人正與另一人說笑,忽然之間見他沉默,不禁打趣他道:“杜兄可又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他一怔,回過頭來,見對麵二人都帶著忍俊不禁的表情看著自己,自己也隻得於心中苦笑,卻刻意以慵懶的口氣回道:“可不是麼?這上巳節名門閨秀、小家碧玉都於這水岸邊齊集,在下又對宣州女子的美色早有耳聞,難得來一次,可不得用點心?”

友人都為他這言論笑開來,其後一位僧侶模樣的中年男子輕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地看著他道:“牧之已年近而立,又不似我這般出家為僧,為何還不成親?”

他身邊另一位著鴉青春衫的年輕男子笑著接口道:“元處士這就有所不知了!杜兄一貫風流自賞,身邊從不缺玉人佳麗。據說杜兄這次不過為公務來宣州數日,揚州城裏那些女子就珠淚漣漣,依依不舍,想必杜兄方才也是在思念其中某位佳人吧?”

杜牧聞言薄唇微翹,麵上流露出他那一貫的倜儻笑意,對此言不置可否。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支玉笛,他將它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已經近兩年。

像是注意到他的情狀,那青年男子也隨他看過去,之後便笑起來,指著那玉笛道:“杜兄何時迷上了笛子?我雖向來知你好歌舞通音律,倒不知你這般喜愛它的,又莫非……”男子說著,細細端詳那玉笛好一陣,抬目對他狡黠一笑道:“這是哪位女子所贈信物?杜兄才這般寶貝地帶在身上,用於睹物思人麼?”

他一愣,心因為這句話有種不期然的疼痛,一直微笑著的臉上,神色亦隨之一黯,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那僧侶察覺到了,雖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但還是抬手止了那青年男子道:“仲晦,那都是牧之私事,便是他有情,你又何必惹他引起相思?今日來這高亭遊春,也是你出的主意,虧你還是當塗縣令,怎地也不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那被稱為“仲晦”的男子遂一笑,起身抬手親自為他斟酒,又遞於他麵前,一壁作揖道:“方才是小弟無禮,杜兄請勿見怪才是!”

他笑,伸手接過酒,仰頭一飲而盡,酒杯放下時臉色早已如常,繼續與他們談笑風生,似乎他剛剛那一瞬流露出的失神並不曾存在過。

直至晚霞漸起,人群也開始散去,他們三人依然於那亭內閑談,此時仲晦正指著遠處的一排屋舍,示意另兩人一同去看,隻見那排屋舍建於一叢鬆影之內,遠遠看去,竟與天邊雲彩融為一體,在這夕暉之中,甚是安寧美麗。

元孚便笑著轉臉對他道:“都說牧之詩才當世無人能及,這美景當前,若不即席賦詩一首,豈非大煞風景?”

仲晦立刻笑著點頭,伸手就將桌上筆墨推至他麵前,又張羅著要為他鋪紙,令他無可奈何地笑,又微微蹙起眉頭,似在思索詩句。

卻於此時,這本已恢複靜謐的水岸處,忽然傳來一陣笛音。那笛聲清越,隨著春天晚風一同從江麵向他們拂過來,引得幾人都回過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