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儲殿下,如果我說青驊殿下是自己從楚國逃跑出來,我是被他挾持的,不知您會不會相信?”我低聲下氣、惴惴不安,拿手揣著心窩子,姿勢比老佛爺旁邊的小桂子還要小桂子,對啟賓雨原不恥上問。
“嗬嗬。”啟賓雨原慢悠悠用折扇敲打著他自己的手掌。
“那想必您想把我送回給楚王殿下了?”我更加心驚,“如果我說,其實您根本不必這麼做,您會不會相信呢?”
“嗬嗬。”
“其實楚王殿下早就教訓我說,要多熟悉熟悉這邊的風土人情,我就自己一路慢慢熟悉回去好了——不用給楚王殿下報信,不用找人陪我,因為我……要給他一個驚喜!”我硬著頭皮越編越沒底氣,“您願意成全嗎?”
“嗬嗬。”
“嗬嗬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終於暴怒了。
“嗬嗬的意思就是,多麼有趣。”他柔聲道。
我不必再費心問什麼東西這麼有趣,他輕輕展開扇麵,反手亮給我看。
扇麵上畫著一個仕女,但我記得在店堂裏初見時,仕女曲線玲瓏、雙頰泛起細膩紅暈,看起來正當妙齡,而今扇子再展,她竟胸部下垂、腰部臃腫、眼窩泛青,雖然仍算得上美人,卻已徐娘半老。啟賓雨原將扇子徐徐搖動,皺紋爬上她的眼角,逐漸開成菊花,霜色染上她的雙鬢,她已經成了老人了,這還沒完,她的肩背越來越佝僂,臉皺成個核桃,這都還沒完!她老得皮包骨頭,頹然倒地,腐爛得隻剩白骨,白骨被看不見的手削成一根根的……扇骨?!扇骨被組裝成扇子。於是啟賓雨原手中的扇麵上又多了一把動畫扇子,而這新扇子同真實的扇子看起來一模一樣,更要命的是畫的扇子扇麵上也出現了一個仕女,青絲垂髻,看起來正當妙齡,逐漸變老、變老……
我嚇得尖叫一聲,閉上眼睛,還是忍不住從手指縫裏偷看。啟賓雨原慢吞吞一根扇骨、一根扇骨的把扇子合攏,再一根扇骨、一根扇骨的打開,扇麵雪白無塵,美人、老人,全都沒了。“紅顏白骨,轉瞬即逝,但在這轉瞬之間,我們仍然汲汲營營,是不是很好笑?”他道。
“你,這個扇骨,真的是人骨削的?”我顫聲問。
“是不是呢……”他若有所思的以指尖抵著紅唇,“其實我也不知道。想弄清楚,隻有一個法子。”
“什麼?”
“親手削一根美人骨,看看與這扇骨是不是相同。”啟賓雨原手指從嘴唇上滑開,向前指,“幸好我們已經有個好原料。”
他手指的前方,一大塊水晶牆麵,牆麵那邊關著向瓏青驊。這是所謂的“單麵水晶”,於是我們看得見青驊,青驊看不見我們。他一個人偏著頭、對著牆角,表情時而詫異、時而不屑,天曉得在想什麼。
“你要削青驊的骨頭?!”我很受驚嚇。
啟賓雨原的手指搖了搖,那指尖是纖美而蒼白的,像上帝忘了在上麵染一點顏色:“不是我,是你。你想探索真知,那麼,最好的方式是親手實驗。”
“我不要了,不要了,”我直往後退,“把他送回楚國吧。他是楚王的俘虜嘛!”此刻我確定青驊在司楚展雁手裏都比在啟賓雨原手裏好。要命,這些王族,一個比一個變態!
啟賓雨原微蹙青煙般嫋娜的雙眉,像是傷了心:“可是怎麼辦呢?展雁王兄已經把大家都送給了我。”
“大、大家是誰?”我驚嚇加三級。
水晶那邊的門開了,兩個衛兵押著青納進來,把他往青驊身邊一推。啟賓雨原凝目望著他們道:“大家指的當然就是青驊殿下、青納殿下……”
我鬆口氣。
他謙卑而殷勤的轉向我:“以及冰然芳駕。”
什麼?不!一口氣噎在喉管裏,我跳得三尺高。當年體育課老師如果見狀,一定盛邀我參加市運會撐竿跳比賽為校捐軀。
“是的,好了,”啟賓雨原伸手挽留我,“再跳也跳不穿屋頂去呀!省些力氣罷。”
他的手涼而微濕,似蛇。
“司楚展雁為什麼把我送給你!”我怒火中燒。司楚展雁如果在這裏,我誓與他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