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因為它是布娃娃(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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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豹往前一縱,捂住衛兵的嘴,把他拖進密林,發出的聲音不比貓撲食一隻老鼠更大。他一掌拍在衛兵的頭上,衛兵向後傾倒。他又一手扯下衛兵的手臂……他把衛兵的整根手臂都扯了下來!

衛兵一聲不吭。

整根手臂都被扯斷還能不發聲,一定是死人了。他一拍之間就殺了他。他殺了他!

我死死咬住手背,把自己的尖叫堵回去。不能出聲,沈冰然。不能驚動他!

那隻斷臂手肘以下沒有沾染鮮血,傻豹把它擱在衛兵原來站立的地方,一手掐著衛兵的喉管,另一隻手往他腦門上又一拍,那明明應該死了的衛兵,竟又睜開眼來。他還能感覺到疼痛,張嘴要慘呼。因為傻豹捏著他喉管的關係?張了嘴也發不出聲音。他斷臂處噴出來的鮮血殷紅如雨,他看著血、看著自己的斷臂,臉上的表情實在想暈倒,又無法暈倒,實在可憐。

我咬著手背看到現在,竟然沒有暈倒,也實在是奇跡。

傻豹聲音極低,一字一字對那衛兵道:“我認得你,你二十年前就在這裏值勤,所以我問你的話,你一定知道,別想騙我。

“我把你的斷手放在那裏,我計算了角度,你的同伴看得見你的手,以為你還在站崗,他們不會過來找你。

“你如果騙我,我有法子慢慢的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你如果喊叫,下場則更慘,我向你保證,你不會想嚐試。

“現在我開始問了,你最好聽得清楚一點,因為我隻問一遍。

“司楚展鸚,人在哪裏?”

傻豹鬆開了掐住他喉管的手,衛兵連痛呼都不敢,急促道:“王儲殿下說真想把她藏起來。殿下藏了她沒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殿下經常到這邊來散步,然後就會失蹤一段時間。其他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個小兵!”

傻豹凝視著他的眼睛:“好的,我相信你。”手指輕抬,像朋友叩開一扇熟悉的門,叩在他腦殼上。

他腦殼就像核桃一樣碎了。

他這輩子都不會生不如死了。

傻豹站起來,站得不是很直,背還是駝的,舉目向林子望,目光炯炯。

此時此刻,說傻豹有本事把整座林子翻過來,我都信!我屏住呼吸,生怕他聽見我。我甚至閉上眼睛,生怕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會讓他生出感應。

我隻是一棵卑微的小草。我融入了泥土。忽視我,忽視我就好……

沙沙屑屑的聲音,是他在搜索這個林子?越來越近了,風?一定是風?

我皺起鼻子,“啊——欠!”猛然打了個大噴嚏。

不能怪我。我在水裏浸了這麼久,又被風吹了這麼久,身體總要有點表示啊。可這點表示就足以害死我。

我不要睜開眼睛。我不要看見我自己的死狀。我不要死。老爸老媽?我要回去,拜托我要回到家裏去!不管有沒有人愛我照顧我,不管活得精不精彩開不開心,我就想回去平平安安活下去。我就這麼一個願望!

一隻鐵手拉著我臂膀叫我站起來,壓著怒氣:“跟我來。”

“咦?”我硬著頭皮張開一點點眼睛,沒有血,我的全身器官好像都還在。傻豹叫我跟他走。

跟他走了慢慢炮製?

我吃了豹子膽才敢答應!

林外有人厲聲下命令:“去那邊看看!”傻豹急了:“聽見沒?!跟我來。”

我……我是吃了豹子膽才敢不答應他……

那邊那棵芭蕉樹,我見過的,葉片上有幾個小孔,仔細看,又像是黃蜂叮的,恰好叮出來一個箭頭。傻豹銳利的目光就是看著它。箭頭的方向指著一堆亂石,傻豹就望向亂石。

這裏有好多芭蕉葉、好多相似的石頭,怎麼隻有一片葉子帶箭頭,隻有一堆石頭被指著嗎?傻豹挾著我躍過去,推、拍、轉,石頭不動。傻豹想了想,抓著石頭往上提。嘿!石頭動了!

露出來一條黑黝黝通道。

夕陽恰在此時落下,最後一點微光也消失在遠山後,通道幽沉似怪獸的嘴,趴在葉與石的暗影中。

林外他們叫:“火把!多點幾束火把!”

傻豹吸了一口氣,抱住我,跳進怪獸的大嘴中。

這是條長長的地道,在黑暗中行走,顯得尤其的長。如此這般走了片刻,傻豹忽然停住了。他伸手,我也伸手,摸來摸去,前麵是一堵牆壁。

暗無天日,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身邊還有個殺人犯!我命休矣。

傻豹手上使勁,那堵“牆壁”無聲無息的打開。原來它是一扇門。

門一打開,淡淡的光芒就透了出來。我鬆口氣,總算到了出口?

然而這並不是出口,隻是一個……空間。

我實在不能把它叫作“房間”。

基本上它是一個洞窟,但是居然有一張古拙的鬆木床,床頭釘著一隻金色的獅子,獅子眼睛裏嵌著兩粒明珠,就是光芒的來源。一股清泉從洞壁沁出,飛花濺玉從床腳流走。它應該是一條地下河。

我是真想不通啟賓雨原搞這麼個地方是幹嘛的。跟人秘密約會嗎?他從我們來的這個密道過來,那麼他的美女應該從另一邊來咯?可是這裏根本沒有另一個出口,除了地下河流去的地方。而那裏,也不過是石壁破開一個口子,剛夠吞下河流,絕不能讓人出入。

傻豹神色凝重,把我放在旁邊,他把整個洞窟摸索了一遍,連河底都摸了,跳進水裏摸的。河水齊腰深,有一米多寬,他摸完了,全身已經像我一樣精濕,兩手空空,一無所得。

“你……在找司楚展鸚啊?”我凍得哆哆嗦嗦的,很想他抱抱我給我取暖,又不敢直接請求,隻好先搭訕,“她是司楚家的公主嗎?”

“嗯。”他漫不經心回答,又去掀床板。床上別說被子了,連褥子都沒有。鬆木床板光禿禿的,倒是很容易就可以掀起來,可是掀起來之後也沒有別的機關了。傻豹隻好把它又放回去。

“獅子好奇怪哦,”我繼續搭訕,“為什麼要釘個獅子?”

“金色獅子是向賓家的徽章,就像向瓏家是一頭白色奶牛。”傻豹隨口回答。

“司楚呢?”

“血色鬱金香。”他橫了我一眼,“冷的話,為什麼不把衣服穿上?”

呃……他閣下指的是他下水之前,脫在岸邊的那件外衣?我不確定的指指它,再指指我自己……給我穿?

“廢話!你嫌髒?”

是有點髒,而且他語氣非常的傷人,不過我就是這麼沒骨氣的家夥了,立刻拚命搖頭,撲過去把自己裹進他的外套裏。溫飽,人生第一大事也!溫飽了之後再想其他。

奇怪,他外套裏帶著某種氣息,讓我覺得好熟悉。哪裏聞到過的呢?哪裏啊哪裏……曾經那麼接近,同床而不共枕,司楚展雁?!

說起來,他如今的神態和語氣,也那麼該死的像司楚展雁!

“怎麼了?!”他又暴躁的橫過來一眼。

“啊沒有沒有!”我急著遮掩,“我在想你那裏還沒找過呢……”隨手往前麵一指。

地下河流去的方向,那個口子離河麵並不是完全緊貼的,大概高出三、四十厘米。

傻豹冷笑:“你知道我在找什麼?”

不知道……可是,整個洞窟,隻有那個地方他是沒摸過的嘛……

“你以為啟賓雨原會委屈自己**鑽進那個小口子?”傻豹又道。

不以為……可是,剛才他連河底都摸了,啟賓雨原也不會**鑽河底啊……又笨又凶又自大,傻豹真像討厭的司楚展雁!

那麼,我現在油然而生的好勝心算什麼呢?越懷疑他是司楚展雁,就越想在他麵前表現自己。一句話自然而然滑出我的舌尖:“我有辦法鑽進那個小口子,不會弄濕自己!”

“怎樣做?”傻豹狐疑。

我的家鄉有座雙龍洞,外麵的洞是一座光禿禿的洞窟,一條泉水向洞裏流進去,穿過石壁。石壁在上、水麵在下,水麵離石壁隻有一隙,有人在那裏經營小木舟,遊人躺進木舟,必須緊緊貼住舟底,經營者拉動繩子讓小舟從那石隙下穿過去,進得裏麵,別有洞天,是一座大大的溶洞,光彩陸離。

把床上的木板拿一塊下來,權當小舟,仰麵躺在上麵,就可以進去吧……雖說沒有人拉繩子,但是以傻豹的身手,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說?我比劃著跟傻豹解釋。

傻豹吸了口氣,如法炮製。

進去是很順利的,但進去沒多久,木板就停下了,好像被卡住似的。我小小聲問:“怎麼了?”沒有回答。又過了一會兒,我簡直想親自跳進水裏趟過去看究竟了,木板退出來了,傻豹沙啞著嗓子開口:“過不去。我想那邊沒什麼暗洞。”

“這是什麼?”我看著他懷裏的東西,四四方方,包著厚厚的防水油布。

“不知道。”傻豹臉上也很困惑,“裏麵的石壁上鑿了個洞,放著這個,我就把它帶出來了。”

他把油布打開,裏麵是一隻銅盒。他把銅盒掂了又掂、搖了又搖,放在耳邊聽聽、放在鼻子前麵嗅嗅,生怕它裏麵射出一排利弩、又或者炸出一蓬毒煙似的,最後他總算決定危險不大,伸直手臂小心打開了,裏麵是一隻深紫紅的橢圓形木盒,雕著雲彩與花朵,刀工流暢而明麗,非常的女性化,而且是熟女的那種,不像是啟賓雨原會使用的。

又是一番掂、搖、聽、嗅,傻豹把盒子打開。我屏息凝氣,踮起腳尖,先睹為快——

什麼也沒有。那盒子裏是空的。整個盒子是用一塊木頭挖成,盒子裏連一條縫都沒有,隻有一縷馨香,靜靜蔓延。傻豹奇怪的在盒子外頭這邊敲敲、那邊敲敲:“也不像有夾層……”

忽然他放下木盒,直起身,在我來得及問他要做什麼之前,他屈起雙臂,大吼一聲,向頭頂劈去。轟隆巨響,塵土飛揚。

“這都是真的!”我對住啟賓雨原,欲哭無淚,“是傻豹帶我走。是他劈壞了您的密室!”

石窟離地麵不遠。傻豹聽見啟賓雨原找來,就揮掌打通石窟的天頂,然後他恢複了傻豹狀態。然後啟賓雨原就出現在我們麵前。

並且臉色有夠難看。

“如你所言,傻豹做了這些事?”啟賓雨原道,“那他有何用意呢?”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他本人好不好?對,他不是就蹲在那邊嘛!別看他現在又裝得一副傻相……

“吾倒有一個解釋,”啟賓雨原慢吞吞卷起衣袖,“司楚展雁本人、抑或他派的高手來找展鸚殿下,並且想把你也救出去,順便拉上傻豹做障眼法。發現吾來了,那人擊破石頂,趁亂隱匿在某處,卻希望大家都以為傻豹才是元凶。這個說法你看如何?豈不是很通順嗎。”

通順管通順,可它不是真相啊!真相是……他喵的我還真的說不清了。

“如果你不服氣,我還有一個法子。”啟賓雨原拍了拍手,仆人把傻豹拎了過來。

“什麼?”

“你不是說他看得見嗎?我們可以試試。”啟賓雨原從侍女頭上拔下一根珠簪,試探著將簪尖向傻豹左眼伸過去,一直快要碰著眼珠了,傻豹傻呆呆的連眨眼都不知道眨。

“這不算啦!”我正想說,既然傻豹真是高人,他當然可以麵對簪尖麵不改色啊。所謂定力!一句話還沒說完,誰知啟賓雨原的簪子繼續向前伸,像筷子紮進豆腐,“噗哧”就紮進了傻豹的眼珠子。

這“噗哧”的一聲,怎麼可以這麼響亮呢?在我腦殼裏“嗡嗡”的震出了回音。

傻豹大大的嚎叫一聲,掙脫仆人的手,捂著眼珠子在地上且滾且痛嚎。

啟賓雨原又拍了拍手,更多的仆人上來,硬把傻豹按住,重新拎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我用盡全力尖叫。

“咦,”啟賓雨原柔和的微笑,“根據你的意見,我們在試探他呀。”簪子又遞向傻豹右眼。

“不要了!算我撒謊好了!!”我嚎啕大哭。好殘忍!就算傻豹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可是,對他這樣還是太殘忍、太殘忍了!

啟賓雨原的簪子並沒有撤回:“我喜歡知道真相。忍一忍,再忍一忍吧。”輕柔得像在哄一個小小嬰兒。

簪尖近了傻豹右眼,傻豹仍然是茫然的瞪著眼。痛得喘氣,是真的,但仍舊茫然瞪眼,像個真正的瞎子。他到現在還要裝嗎?

“噗哧”,簪子又紮進了右眼。

傻豹又厲嗥一聲,暈了過去。

“再硬漢,也不能在被毀左眼的情況下,任凶器又點至右眼而沒有眨眼反應的。”啟賓雨原點頭道,“這次我信你是真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