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在賓國,是有大使館的,牆壁由巨大的方石壘成,巍峨肅穆,隻可惜不夠親切。旁邊又有一座建築,牆頭密密遮著榕樹影子,夾竹桃與流浪玫瑰點綴其間,依稀可以看見後麵有些建築的尖頂,橘紅奶白,綺麗秀致。我好奇的問:“那邊是什麼?”
“萊國使館。”司楚展雁作威作福習慣了,張口就是硬梆梆的腔調,然後幡然醒悟,“展鸚,別生氣,大哥就是這個口氣,不是對你凶。”
“哦,”我踮起腳尖摸摸他寬厚的肩膀,吃點豆腐,“萊國是什麼國?”
“東邊一個海國。”司楚展雁明顯不欲多談:“隨我來。”
我們身上穿的仍然是麻布鬥篷,貧民裝束。他是楚王,我們要去的是楚國的賓館。但我們竟然沒有正大光明從前門進,而是作為窮傭工,從邊門進了。
我想他是想躲過賓國耳目。
邊門進去,赫然興興轟轟的一個廚房。楚國飲食本簡單,“一碗熱湯”加“若幹冷食”就可以打發,而賓國飲食之講究,頗有我中華遺風,煎炸燉煮無所不為,楚國賓館入鄉隨俗,廚房裏熱鬧得緊,深油鍋裏的卟卟聲、淺油鍋裏的喳喳聲、湯鍋裏的嘟嘟聲、水罐中的嘩嘩聲、燒架上的吱吱聲、洗池裏的乒拎乓啷唏哩嘩啦聲,好一場交響樂,大號小號中號提琴腰鼓一起上,人和人對麵說話都聽不太清,穿白圍裙戴高帽子和不戴高帽子的廚師師傅們穿花價來去,亂得可以。
亂局中,有個頭戴圓涼帽、滿臉胡須的家夥把我們一拉,我們就神鬼不驚的從一排蒸鍋後頭走過、鑽進一扇根本看不出來它是門的小門,忽的置身於一個整潔清淨的房間裏。
它沒有窗,四壁貼著幹幹淨淨的棉絨壁紙,懸了幾幅用色清緩的風景畫,當中一張方桌,方桌邊有幾個人,一概衣冠筆挺道貌岸然,見到我們,整齊起立。
司楚展雁一邊解著鬥篷,一邊大踏步走向方桌上首空位,一手把解下的鬥篷向旁邊一遞,一手向他們壓一壓。胡須男殷勤的接過鬥篷,撣直,掛在衣架上,又來接我的。其他人向司楚展雁齊唰唰鞠一躬,就座。
“賓國王儲怎麼樣?”司楚展雁拉一隻椅子給我,他自己也坐下。
“那場戰鬥中他占了上風,令賓王大怒,王儲緊急進宮見王,聽說不消半天就與父親冰釋了誤會。”他們回答,一邊好奇的瞄瞄我。
“出兵計劃呢?”
“賓王儲捎信來說,願意踐約,並且還想提前出兵,希望我們配合。”
“文將軍應該已經領軍待命了?”
“是。賓王儲同時還希望您能到場商談。他暗示隻有與您談過後,才能正式發兵。我們目前回複他說,還要向您請示。”
司楚展雁頷首:“我會考慮。”我聽得無聊,打了個嗬欠,眾人皆變色,似乎敢在司楚展雁身邊這麼大膽的還從沒有過。而司楚展雁恍然大悟“嗬”了一聲,轉身柔聲向我道:“話題太悶了?是哥哥不夠周到。你去旁邊休息休息,玩一會兒。”
我答應道:“嗯!”跳下高高的椅子,往司楚展雁指的方向去,聽見司楚展雁在我背後厲聲對那些人命令:“從今往後,你們要尊重和保護展鸚殿下,就像對我一樣!”
“展鸚”兩字一出口,我就聽見一圈兒倒吸冷氣的聲音。他們肯定都是司楚展雁的心腹,都知道司楚展雁傻傻的找妹妹找了許多年。我這個“展鸚”忽然出現,他們準以為我是玩仙人跳的吧?
——事實上我的確是仙人跳就是了。
司楚展雁指示的方向,跟廚房蒸鍋後麵一樣,像小孩子鬧著玩似的畫著幾條線,我在線上一推,看起來平整無隙的牆壁就推開了一道門,裏麵又有個房間。我閃進去,關上門,把那些複雜的目光都關在門外,暗暗禱告他們別去查我的身世,查了也不要查出我在撒謊,查出我在撒謊的話……最好也在青納青驊脫險、我同他們遠走高飛走後。
裏麵這個房間很小,沒有窗,很秘室的樣子,書櫥上整整齊齊壘著報刊,小圓桌上一套七成新的銀茶炊,整潔得有點寂寞樣子,幸好書櫥邊的絲絨沙發看起來倒是很舒服。我躺上去,蹺起腳,拿起一本報刊,切,楚國邸報,類似於人民日報那種。那種報紙對我來說唯一功用就是墊飯桌。有沒有八卦周刊或者故事畫報供消遣呀?我再抽一本,瓏國邸報。再抽一本,賓國邸報……
司楚展雁是個工作狂啦!
廚房裏的噪音,還是很給力的透過來,隔壁房間的議事,我都聽不太分明。也許密室做在這裏,就是為了防備隔牆有耳,這種幹擾效果令得誰想竊聽都聽不清他們談什麼。我隻知道他們談得相當熱烈,一時半會兒散不了場。我還是得自己給自己找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