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萊神曠(下)(1 / 3)

司楚展雁刀鋒凝靜,一動不動。

向賓雨原的肋骨邊漸漸滲出血色。血染華衣!

我一直屏著的呼吸,到此刻才敢吐出來。

向賓雨原眼神哀怨,打量著四周:“這是什麼所在?為什麼我的玄功如同流進沙漠的河流,逐漸幹涸?”

司楚展雁哈哈大笑:“你總算發現了?這是上古人們供奉神的所在,任何修行得來的力量,進入這裏都會逐漸消失。”傲然挽起刀花,再次擺出攻勢,“唯我這身硬碰硬的刀法,本非玄功,自然不受影響!”

“你這個肌肉男,”向賓雨原哀容更濃,“算你占了我便宜。”

如果不是氣氛這麼緊張,我真要“噗”的噴出一口笑。

司楚展雁揚眉:“你自己下來,還是我把你打下來?”

“自己下,自己下。”向賓雨原滑下神像的鼻子,“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自縛雙手,還是我幫你縛?”

“自己縛,自己縛,”向賓雨原越發溫順了,“哥你力氣大,小弟弱腕當不起。”便寬衣解帶,解下腰帶給自己雙手綁了個結,用嘴叼著帶頭,把結拉死。

“現在我們怎麼辦?”我問司楚展雁。司楚展雁去檢查他的結頭:“拿他當人質。”

“大哥真愛開玩笑!”啟賓雨原諂媚道,“不用大哥吩咐,小弟自動就禮送大哥出國境,何須大哥操心呢!”

司楚展雁檢查完結頭,非常滿意,接著開始搜他的身:“既然你這麼貼心,就在楚國多住些日子吧。”

“大哥,癢癢……”啟賓雨原邊躲邊笑,“小弟拜訪大哥,有的是機會,何必急在一朝一夕……”

“急的。”司楚展雁難得也幽默起來,“大哥想你這小子不帶任何衛兵、綁得結結實實的到大哥宮裏作客,已經想了很多年了。”邊說邊把啟賓雨原身上的小道具往外丟。

都什麼跟什麼啊?飛刀、小炸彈、羽毛、珍珠、小小瑪瑙花瓶、金鋼鑽耳墜、火鐮、香粉盒子……什麼跟什麼!

他是走江湖賣藝的麼?

司楚展雁丟完了東西,再接再厲,把啟賓雨原的衣服往下扒。

“幹、幹什麼!”我很淑女的捂住了眼睛,仍然忍不住從指縫裏偷窺。白斬雞哪!膚色可真白斬雞……不,白斬雞也會羞愧自裁吧!再瞧那優美的小肩膀、小腰身,我是女的我都嫉妒。而司楚展雁還在往下扒……

“展鸚乖,”司楚展雁一邊忙著一邊哄我,“先轉過身,大哥很快就好了。”

“大哥您居然有這樣的龍陽之好!鸚公主救命!這是不倫之戀哪!”啟賓雨原直著小雞嗓子向我求救。

“龍你的頭,倫你的頭!”司楚展雁大巴掌扇他的頭,“展鸚你別聽他的!這小子鬼把戲多,哪有時間把他的衣物一寸寸都搜過來,扒掉幹淨。”

言之有理。我乖乖的“哦”了一聲,轉過頭,聽著身後“唰唰唰”幹脆利落扒衣褲的聲音,居然還有“叮叮當當”的金屬聲,還有啟賓雨原淒婉至極的:“大哥,不至於如此吧?要不,小弟自己動手。您知道,就算親兄弟……喂,大哥!”

司楚展雁對我道:“展鸚,可以了,我們走吧。”

我回身,看見啟賓雨原已經被扒得清潔溜溜,唯腰間圍了司楚展雁的一件衣服,權作遮羞。為了脫衣服,司楚展雁自己的鎧甲也解了下來,露出健美的臂膀,那是可以直接當青銅雕塑,擺在市中心以供瞻仰的。

啟賓雨原還在討價還價:“大哥,小妹,有點冷。”

“那就給你加衣服。”司楚展雁居然真的把自己小布背心也脫下來,“嘶嘶”撕成條,給啟賓雨原綁上。

“呃,小弟隻是隨口說說,其實兄長不用如此客氣……”

“要的要的!”我大樂,上前幫忙,“從前承蒙您款待了,現在您來當人質,咱們有來有往!”啊把他綁成一隻大閘蟹,提溜回去下鍋,這才叫天道好還報應不爽!

啟賓雨原順從的靜默了片刻,低聲道:“大哥,其實小弟如果是帶軍隊進來,你們都走不脫吧?”

他一下子正兒八經說話,我有點不習慣,不過想想,這句話倒該死的是實話。他是對我們手下留情了吧?於是連司楚展雁都沉默了。

“小弟隻是……不想讓他們打擾母親安憩之所,大哥你能體會小弟的心情嗎?”啟賓雨原聲調回腸百轉。

司楚展雁默然以對。

啟賓雨原眼看奸計得售,刹那間又嘻皮笑臉了:“所以能讓小弟披個鬥篷嗎?出去,三軍都盯著呢,多不好意思!”

“不行!”司楚展雁把他徹底綁結實了,拉起布繩,牢牢挽在手裏。

啟賓雨原臉色頓時黯然:“那至少……容我知道母親遺骨埋在哪裏,我好拜奠了再啟程。”

這個可以吧?畢竟是他老媽。畢竟他真是為他老媽才失陷在這裏的。

司楚展雁硬梆梆口氣紋絲不動:“不行。”

連我都跳起來了:“大哥!這太殘忍了,他——”

“他一切鋪墊就為這個請求,好讓他拖延時間使詭計。”司楚展雁一扯繩子,“走!”

啟賓雨原一路嘟噥著出去了,嘟噥的內容包括大哥何其殘忍下手、鸚公主怎麼也何其殘忍不繼續幫忙求情、死去的媽尤其何其殘忍沒顯靈啥啥啥的,一直嘟噥到洞外。

哇洞外一地的軍人,在石林裏穿花價廝殺哪!占上風的是賓國軍隊,楚國剩在這邊的一點點潰軍快要被群殲了。

司楚展雁把啟賓雨原往高了一提,放聲吼道:“誰敢再打,我就把你們的王儲開了膛!”

滿場靜默。各色目光投向精赤條條捆紮結實的大閘蟹王儲。

四肢無法動彈的啟賓雨原幹咳一聲,笑眯眯向全場點頭:“諸位,一向來可能都覺得我神秘飄逸高不可攀,有鑒於此,今日我與諸位坦誠相見——”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剮了你!”司楚展雁手上一緊。

“是,是。”啟賓雨原溫順如貓,“王兄你也知道小弟的人品,他們平常跟小弟不太對付,萬一在這時候不聽王兄的話,使點壞,就想讓王兄把小弟剮了怎麼辦?小弟不得不跟他們打個招呼鎮住他們,小弟方便,王兄也方便嘛……”

“這些話都算字數哦!”我幸災樂禍敲邊鼓。

“鸚公主!”啟賓雨原瞠目。

“一字一刀,這又是三個字了。”我豎起三根手指。

司楚展雁“唔”了一聲,手起,刀落,一晃間全是刀影,繽紛錯落如雨,啟賓雨原肩上血光濺起。

不、不是這樣!我隻是開玩笑的。我不想讓誰被一字一剮!我伸出手去。

彎刀離我手指半厘米停住,我感覺到它銳利的寒意。

“展鸚,你瘋了?!”司楚展雁很生氣。

對,我也覺得我瘋了。對付這麼個危險的變態,割他幾刀算什麼,何況還關係到我們能不能平安逃離呢!我為什麼慌忙伸出手去,冒著我自己手被砍到的危險?

看著司楚展雁的眼睛,我忽然發現,因為我相信他不會傷到我。

不管我做多麼任性的事、把自己置於怎樣的險境,他都不會傷到我……或者說,不會傷到司楚展鸚?我迷路在他眼睛裏,找不到出口。

“嗬嗬,”啟賓雨原沙啞著嗓子開口,肩頭已被割了十幾刀,深不過一厘米,已足夠他痛得額上出汗,而他臉上居然還是笑著的,“楚王言出必行,鸚公主善良仁慈,小弟佩服不已。”聲音甜甜的、軟綿綿,似棉花糖,然而是一團沒有溫度的棉花糖,紅極成灰,雪白的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