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缺到這兒之前先已經打聽清楚了,肖家還有一個老太太在,年紀已過了七旬,但最近好幾個月了身子骨都不太好,肖道士正是為此特意回來的,這人是個孝子,並不因為穿了一身道袍就真的斷了七情。除此之外他還聽說肖道士這次回來時打算多住些日子的,好歹要等老娘身體好轉過來之後再走。
肖道士這一回來,村中肖家就隨之熱鬧起來,連帶著他家大門外的場院上也成了村中閑人們喜歡聚集的地方。暑日的天氣太熱,蹲在肖家門外的桂花樹蔭下邊乘涼邊看熱鬧倒也實在是一件愜意的美事。
一身汗水的段缺也湊了過去。
樹下其他那些閑人見他穿得不起眼,年紀又小就沒在意,隨口繼續說著關於肖家的一些閑話。
段缺靜靜的聽了一會兒後就見著肖家門裏走出個穿細綾的年輕人,臉上頗帶著幾分憂煩之色的到了樹下。
細綾年輕人張口就是要招募樵子明天給肖家送柴,且是要的量還大,隻不過這人說話的口氣總是帶著一股子居高臨下讓人不舒服的味道,此外手麵兒上也吝皮的很,大熱的三伏天招人上山砍柴給的還是秋天的常平價。
顯然乘涼看熱鬧的村人們對這年輕人也沒啥好感,按他出的價碼竟沒一個答應的,隻是不斷起哄說些俏皮的刻薄話,最終等那年輕人慍紅著臉把價碼又抬高了三分之一後才算有人出頭應承。
見那年輕人沉著臉氣哼哼的走回去,村人們又是一陣兒哄笑,段缺從他們的話語裏聽出來剛才這個年輕人正是肖道士俗家大哥的獨生兒子,一個文不成武不就偏偏還自以為了不得的廢物……。
段缺沒心思再聽這些閑話,起身從樹下走後就在村子裏尋覓起來,最終找到了一家農戶以每天十五文的價錢借住下來,晚上將要睡覺前他特意找這家麵善的主人把柴刀給借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雞剛打了二遍鳴段缺就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洗後拎著柴刀出門上了山。
雖說段缺也是貧寒人家出身,但砍柴這樣的活計卻從沒做過,昨天想著簡單,現今真幹起來之後才知道艱難。年紀不大,加之又是多年讀書的人,能有多壯的氣力?此外打柴使刀的小竅門也一點不懂,隻知道使蠻力去砍,如此下來僅僅打了小半捆柴後人就開始頭暈耳鳴,身上汗出如漿,更重要的是手上都磨出了血泡,稍一碰著就刺啦啦的疼。
坐下大喘氣的歇了一會兒後,段缺起身再幹,不管汗出如雨,也不管手上針紮似的疼痛,隻是咬緊牙關抿緊雙唇埋頭去做。
出汗任他出,手上血泡磨破了就摁上一把細土麵子,段缺已沒有退路,這次來也早就做好了遭罪的準備,隻要有一分希望能實現目標,他就不怕吃更多的苦。
當段缺腳步蹣跚的扛著柴火走到肖家門前時,看到他的農人都不免一臉的驚訝,眼前這小子人瞅著嫩相,扛著的柴火倒是不比他們少,且是他這柴火裏還沒有半點細枝幹葉的虛貨,全是硬錚錚的粗棒子柴,難為他這年紀怎麼打下來的,又能這麼老遠的扛過來。
負責收柴火的是昨日那年輕人的渾家,見到段缺這捆柴她很滿意,又看了看段缺的樣子後,這個跟丈夫不一樣的善性女人也就有了多給幾分力氣錢的想法,誰知等她稱好柴算好價錢遞過去時,得到的卻是一個出乎尋常的答案。
“肖道爺對家裏有恩,我這柴火就是送來盡點心意的,不要錢!”,斷斷續續把這句話說完,體力透支到極限的段缺就順著身後的石碾子癱坐下去。
聞言,這婦人竟沒感覺到意外,隻是深深的看了段缺一眼後不由分說的把那多出三枚的一小摞銅錢強塞在了他手裏,隨後又特意吩咐身邊的粗使丫頭去灶房端碗水拿兩個餑餑過來。
婦人吩咐完就又接著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等那粗使丫頭從灶房裏回來“咿”的一聲後,轉過頭來的婦人才發現段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留下她剛給的一小摞銅錢整齊的碼在碾盤子上發出微微的黃光。
這些錢段缺終究還是沒要,甚至連丫頭端出的水都沒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