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也有幾分好奇,看了看四周,說蚌燈投入水中後,一定會有捉龜人在河灘上跟著,這又會是誰放的蚌殼燈呢?
我說:“我估計是黃七爺從水下出來了,找不到咱們,所以故意放的蚌燈作為信號,我們隻要跟著這蚌燈走,就能找到他了。”
猴子還有些遲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緊盯著那十幾盞蚌燈,見它們在黃河中緩緩漂浮著,然後停在了河中央,接著一個連著一個,漸漸首尾相連,形成了一個圓圈,圓圈順著水緩緩走著,繼續往下遊走。
黃曉麗這時說道:“這蚌燈要漂向哪裏?”
猴子說:“它走不遠,這老龜油脂不僅吸引老龜,也同樣吸引大魚,水底下要是沒有老龜護航,這蚌燈沒多久就會被水底下的大魚給吞掉了。”
這時,平靜的黃河上突然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蚌燈也被大漩渦帶動著,向著漩渦處走著。就見那河中水花翻滾,大串大串的氣泡包裹住了蚌燈,然後蚌燈在水中轉了一圈後,竟然掉了個頭,直直朝著我們這裏漂了過來。
黃曉麗有些緊張,想往後退,說:“老龜發現我們了。”
我一下握住她的手,讓她別怕,說:“先別急。”
黃曉麗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這才想起來,我怎麼一激動握住她的手了,趕緊放開,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隻裝著朝那圈蚌殼看著。
那蚌燈在黃河中緩緩走了過來,到了樹根處停住了,原本連成一個圈的蚌燈又重新分開,排成一條直線,一盞一盞流入樹洞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這棵古桑樹下根須盤繞,在那些虯龍一般的根須下,竟然還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石洞,要不是這些蚌燈漂入了石洞中,我們怎麼也不會發現。
我當時嘖嘖稱奇,說道:“這老龜還挺會找地方,沒想到將巢穴修在了這棵古樹下,果然有眼光。”
猴子也說:“沒想到,這古洞竟然就修在了這巨樹下。”
黃曉麗問道:“這個古洞,會不會和我們在黃河上遊看到的鐵鏈有關呢?”
我們都點點頭,決定先到古洞處看看再說,黃七爺現在也不知道去哪了,說不定現在也在那個古洞中。
我剛才沿著樹根撒了一圈硫黃,那水下纏繞的水蛇老鼠早被熏走了,小心走過去,發現水下樹根縱橫交錯,根須盤繞,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型森林。好在當時滿月當頭,月光下樹影斑駁,樹下的東西也清晰可見,不至於被那石化的樹根碰破了頭。我們幾個人小心繞過大樹根,這時黃曉麗突然停住了,死死拽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就見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了句:“前麵有人。”
我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前麵是一處巨大的樹根,在岸上盤繞了一圈,一直延伸到了黃河中,在那巨大的樹幹上,就坐著一個人。不過那人在的地方,正背對著月光,隻能模模糊糊看出來是個人形,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這個人是誰?
我給猴子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人手中攥了塊尖石,一人手中擎了根大木棍,分左右兩邊朝那人包抄著。
我非常緊張,死死攥著那塊石頭,心怦怦跳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先是猴子告訴我黃七爺去過狐仙洞,然後是黃七爺神秘失蹤,接著是一棵往外流血的石化樹,水上出現了古怪的蚌燈,現在樹下又神秘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我們兩人摸到了附近,猴子給我使了個眼色,他先衝了過去,叫道:“誰?!”
他喊了一聲,又喊了一聲,一下子愣住了,月光下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還在那兒傻站著,忙問他:“是誰?”
猴子說:“誰都不是。”
我說:“那究竟是什麼人?”
猴子說:“恐怕不是人。”
“不是人?”我弄不明白了,趕過去看了看,才明白猴子的意思,原來那棵大樹根處黑糊糊的影子不是人,隻是在樹根處掛著幾套造型古怪的衣服,那衣服隨風微微晃動著,就像是有人坐在那裏一樣。
我也回過頭去,對黃曉麗說:“哈哈,虛驚一場,原來隻是幾件破衣服!”
黃曉麗麵色古怪地搖了搖頭,還朝著我身後看著,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是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猴子摸了摸那幾件衣服,說道:“這衣服不對!”
我說:“怎麼不對了?”
猴子說:“你摸摸看。”
月光下,隻能看出來那衣服一共有三件,黑糊糊的,很厚,就像層盔甲一樣。我摸了摸,發現這衣服非常粗糙,就像是曬幹的獸皮一樣,硬得有些拉手,這是什麼衣服?
我把衣服拽下來,朝著月光底下仔細看了看,發現衣服是皺巴巴的獸皮,上麵還結著一層白花花的東西。我用手刮了刮,一層白花花的東西直往下掉,我撿了一片仔細一看,那竟然是一片大魚鱗。這樣說來,這件獸皮衣服竟然是用整張魚皮製成的,這竟然是傳說中的魚皮衣。
我爺爺曾說過,黑龍江、鬆花江上居住的赫哲族人,整天在大江上打魚,就善用魚皮做衣服,先剝下大胖頭魚的魚皮,加入一些特殊的香料鞣製、晾幹,然後用特製的魚骨針縫製出來。據說這種魚皮衣耐磨、結實,能穿很多年,沒想到我竟在這裏看到了。
黃曉麗問道:“這魚皮衣是誰放在這裏的?”
猴子想了想,說:“會不會是黃七爺故意留下的線索?”
我想了想,黃七爺本是著名的黃河手藝人,攀山入水,探洞臨淵,他在船上帶上這些東西也正常。加上他做事神鬼莫測,也許是他早一步進入了古洞。這裏正好是三具魚皮衣,應該是他故意給我們留下的。
猴子仔細看了看那魚皮衣,魚皮衣上有著一道道黑色條紋,看起來就像是蟒蛇身上的花紋一樣,說道:“這是黑魚皮。”
我說:“奇怪,我聽我爺爺說,這魚皮衣都是用胖頭魚皮做成的,怎麼這個是黑魚皮?”
猴子分析著,這黑魚性猛,水下少有東西敢攻擊它,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才有人將這黑魚皮做成了衣服,穿著魚皮衣下水。
我們幾人商量了一下,想著我和猴子先穿上魚皮衣下水,讓黃曉麗在岸上等著,卻遭到她的堅決反對,說她也會遊泳,絕不會拖累我們,倒是我這樣的旱鴨子該在岸上等著才對。
我拗不過她,隻好決定大家一起進去。三人計議已定,我也掏出那隻江珠掛件,按黃七爺說的金門規矩,下水前要先燃三炷香,但是沒有,隻好在河灘上插了三塊白色卵石,虔誠叩拜了,便穿了魚皮衣,懷裏揣了把柴刀,小心潛入水中。
我們分析,那蚌燈雖然到了樹洞中,但有蚌殼護著,燈應該還不會滅,我們進入山洞後,應該就能看到引魂燈,跟著走就不會錯。
猴子水性好,他先一個猛子紮進水裏,過了一會兒冒出頭來,說看到了引魂燈,那水下有一個挺大的山洞,那引魂燈就順著山洞往裏走。
我們本打算讓猴子打頭陣,我在第二,黃曉麗跟在最後,三個人依次朝那古洞中進發。但是黃曉麗卻執意要在我前麵,她雖然是姑娘,但水下功夫非常嫻熟,倒是我抱著一塊大木板,小心跟在他們身後,好在這裏水並不深,我勉強也能應付。
我們三人穿上黑魚皮,那魚皮衣和普通衣服差不多,外麵有一排用小貝殼做的扣子,顯得很有古風。穿上魚皮衣下水後,才發現水下密密麻麻,都是盤根錯節的大樹根。我們小心地摸著樹根下水,往下走了幾十米,就發現各處的樹根都指向一個方向,最後這些虯龍一樣的樹根竟然結成了一個大樹洞。
這個樹洞差不多有一間房子那麼大,裏麵黑糊糊的,有一股濃重的腥味,不知道有多深。我看了看,覺得這個古怪的大樹洞有點像當時在古桑園看到的蛟窟,不知道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麼水怪。
猴子先鑽進去看了看,出來說沒錯,他看到裏麵星星點點的光芒,應該就是那些蚌燈。我們三人便先後進了樹洞。進入樹洞後,才發現裏麵很大,好在還能隱約看到前麵有幾點燭光。我們跟著燭光往前遊,洞裏黑糊糊的,也不知道遊了多遠,還看見那蚌燈一直在前麵緩緩走著,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那魚皮衣穿在身上,沒下水時覺得硬紮紮的,入水後魚皮變軟,緊緊貼在身上,在水中行動十分便利,不過那魚皮貼在身上,也更覺得悶熱潮濕,我抱著那塊木板劃著水,難免心浮氣躁起來,便問道:“猴子,這個山洞怎麼還不到頭?”
猴子說:“二萬五千裏長征才開頭呢,你小子急什麼!”
我說:“我怕咱們去了,黃花菜都涼了!”
這時,黃曉麗突然“噓”了一聲,給我們打了個手勢,站在水中不動了。
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看他們兩個人不動了,也趕緊撥著水,好容易才停下來,差點跌進水裏。
過了一會兒,周圍還沒什麼動靜,猴子便小聲問黃曉麗怎麼了?黃曉麗說,剛才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遊了過去,輕輕碰了她一下。我左右看了看,周圍都是水,並沒有什麼異常,就安慰她,估計是水中路過的大魚,沒什麼的。黃曉麗勉強答應了一聲,繼續往前遊,又遊了沒多遠,就發現那幾盞蚌殼燈橫在水中不動了。
黃曉麗緊張地問道:“那蚌燈不動了,是不是大老龜發現我們了?”
猴子說:“是不是到了老龜的巢穴?”
我想了想,說:“我們現在穿著魚皮衣,應該沒事,先遊過去看看再說。”
三人小心遊了過去,沒看見周圍有什麼異常,那圈蚌燈都擠在了一起,燈雖然還亮著,但是光線暗淡,應該是沒多少燈油了。
我在四周找了一下,發現這裏已經到了山洞盡頭,這裏並沒有大龜巢穴,也沒有黃七爺,借著蚌燈微弱的燈光,能看出前麵的山洞漸漸變窄,裏麵有幾個大孔,絕對不可能通過人,石壁上也有各種花紋,但是看不大清楚,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猴子四麵看了看,又潛入水底看了看,說:“這裏是個死胡同,水底下都是石壁,那隻老龜去了哪裏?”
我也有些疑惑,這個山洞一共就那麼大,也沒多深,我們三個人一路遊過來,時時警惕,步步小心,別說是個牛大的巨黿,就算是隻大魚,我們也能發現,但是這個山洞中空蕩蕩的,確實什麼都沒有。
那大龜又去了哪裏?
猴子左右又找了一圈,山洞中還是什麼都沒有,我們都有些恐慌,幾個人分析了一下,覺得這裏太古怪,還是先出去再說,結果猴子往外遊了幾下,驚恐地叫起來,說壞了,前麵怎麼多了堵牆!
我忙過去摸了摸,路上確實突然多了一堵石牆。我順著石牆摸了一遍,發現石牆將所有來路都封死了,把我們整個困在了這裏。
這堵牆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我清清楚楚記得,這個山洞隻有一條路,中間絕對沒有任何的岔路,我們就進來那麼一會兒,現在原路上竟然出現了一堵牆,這也太邪門了。
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先是神秘消失的巨黿,然後又是突然閉合的石洞,我們仿佛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怎麼也走不出去了。
所以說,這當中一定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但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我們最後采取了笨辦法,這裏一共也就籃球場那麼大,我們幹脆分成三個區域,一人負責一塊,在石洞中一寸寸地尋找,就不信找不到出口。結果在我們敲打了每一寸石壁後,卻絕望地發現,這塊突然出現的石牆,確確實實是一整塊大岩石,並不是一個石板,或者一個製作精巧的機關。
猴子絕望地用柴刀狠狠劈在石牆上,濺起了一串火花,這裏的氣氛很壓抑,大家都沒說話。在這個封閉的山洞中,別說是餓,就算是憋,也能把人給憋死,光想想就讓人受不了。
我使勁撓了撓發麻的頭皮,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了水底下的鬼打牆?”
猴子苦笑著:“我看這次是真遇到鬼打牆了,連真牆都出來了。”
黃曉麗說:“會不會是咱們在古洞中方位感不強,一直在來回繞圈子,所以出口一直沒被發現?”
我想了想,這山洞中黑糊糊的,我們每個人悶著頭敲打著石壁,還真可能一直在兜圈子。黃曉麗想了個辦法,我們三個人手拉著手,外麵的兩個人雙手展開,形成一條直線,然後以中間一個人為軸心,繞著古洞轉圈,這樣多試幾次,總會找到古洞的出口。
我站在中間,左邊拉著黃曉麗的手,右邊拉著猴子的手,黃曉麗並未拉著我的手,卻牢牢抓著我的手腕,她的力氣很大,像要把我拉過去一樣,看來她應該很緊張,我也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
這時,隻聽見黃曉麗說了聲:“老白,你怎麼不拉我?”
我說:“拉了呀!”
說完後,我猛然覺得不對勁:黃曉麗不是一直在我左邊嗎,她怎麼會在右邊說話?
我一下子愣了,忙對著右邊叫“猴子!”
一個悶悶的聲音在我右邊響起:“在呢!”
我的腦袋嗡一下響了,猴子竟然也在我右邊,要是他和黃曉麗都在我右邊的話,那麼,那麼那個在我左邊的人又是誰!
我的手心出汗了,現在死死抓住我手腕的人又是誰呢?
這個山洞中,竟然多了一個人!
我當時手上一掙紮,那隻手竟然悄然無聲地消失了,隻有手腕上還一陣陣發緊。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先是出現了一堵神秘的石牆,現在又多了一個人,我隻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猴子這時叫道:“老白,你扯我那麼緊幹什麼!”
我說:“猴子,快放手,那個不是我!”
猴子還弄不明白,說:“啥?!”
我也頭皮發緊,罵道:“我他媽的沒扯你的手,這洞裏多出了一個人!”
猴子一下子不說話了,然後他趕緊招呼著黃曉麗朝我靠過來,三個人背靠著背,朝著蚌燈處慢慢遊過去。我當時驚魂未定,幾次差點落入水中,倒喝了幾口黃泥湯,才漸漸鎮定下來。
到了蚌燈處,兩人把手照了照,發現手腕上印著幾個清晰的指頭印,那手印特別小,看起來就是一個孩子的手掌一般。
猴子也緊張起來,問我:“老白,這……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身上也直冒冷汗,說:“我也不知道,這他媽的也太邪乎了!”
黃曉麗這時候支支吾吾地說:“老……老白,其實剛才有一件事情,我沒敢說出來。”
我問她:“什麼事情?”
黃曉麗說:“剛才那個黑影,你們說是魚皮衣,其實不是,不過我沒敢說出來。”
猴子忙問她:“什麼黑影?”
黃曉麗說:“當時我看見你們兩個人過去了,那個影子從樹根上站起來了,然後一直往水裏麵走了,我也怕當時沒看清楚,就沒敢對你們說。”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印,後背直發涼,問她:“那你看見那個黑影到底去哪裏了?”
黃曉麗說:“那個黑影一直走進了水裏,然後沒再出來。”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那黑影竟然鑽水裏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道就是它一路在水裏跟著我們,剛才抓住我的手腕嗎?
剛說完,在古洞中就傳來了一陣小孩嚶嚶的哭聲。
那聲音在石洞中甕聲甕氣的,不斷疊加著回音,愈加顯得詭異,聽得我們幾人麵麵相覷,渾身的寒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猴子使勁摩挲著頭發,說道:“老白,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取出懷裏的柴刀,攥在手裏,朝四麵看著,裏麵黑漆漆的,隻有我們這邊幾盞引魂燈幽幽冒著藍光。
黃曉麗遲疑地說,她在黃委會聽人說過,黃河裏有種古怪的水猴子,這種水猴子有小孩那麼大,像河狸一樣大,喜歡在樹洞裏建窩。我們遇到的會不會就是這種水猴子呢?
我想,這水猴子要是能發出這種孩子的哭聲,那可真成精了。當時情況危急,我也隻好附和,說我也曾聽爺爺說過,黃河灘上有種水猴子,能發出人哭聲。
好在那古怪的哭聲沒多久就漸漸消失了,我們不敢再散開,三個人背貼著背,小心翼翼沿著石洞移動。
黃曉麗不斷摸著周圍的岩壁,越摸眉毛皺得越緊,仿佛那岩壁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