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自順治年間分為:成裏和鄉下兩支。鄉下一支代代都是默默的種田人。康熙五十五年,城裏的何世輝臨終無人,指明要鄉下的堂侄景春過繼為子。何世輝原是位棉麻商人,家業殷實,因中年時獨生兒子突然夭折,便心灰意冷,靠吃喝玩樂打發了後半生。這時,他除了位於蘇家弄一座東倒西歪的碩大院子外,沒有一兩現成的銀子,一件值錢的東西。景春隻有種田的本事,為伯父送終後,聽了內人的話,將房屋推到,用舊有的磚瓦修成幾座庫房,租給外省商人,每年收取二十五兩銀子的租金。他又回到了鄉下種田,仍住著原來的老屋。因從此每年都有二十五兩銀子的進項,就有錢供給孩子上學,終於在五十年後;乾隆三十一年,景春的孫子何若戌得中進士,位列二甲第二十一名。不久又被一生官運亨通,多有著述的畢沅賞識,做了他編纂《續資治通鑒》的編修。景春在幾年後年收回了庫房,按官宦人家的氣派修建起了自己的府院。
孫子得中--感念聖人的恩德。他雖然早過古昔,身體依舊硬朗,肩能挑,手能提。未等庭院落成就自己動手,用了一年的時間,在院子裏栽下三千根青竹,七十二株臘梅。七年後,當他去世時,何家庭院已經是竹多為患了。於是十去其八九,仿園林景致,修建了亭、台、水榭、遊廊、溪水、拱橋勾勒其間。
此後的何家依然人丁不盛,然而仍能造就出一個又一個韶華才俊。到光緒十三年,景春的第七代孫仁厚中舉,何家已相繼出了三位進士,兩位舉人。屈指算來,一家人搬進蘇家弄已經一百二十年,整整兩個甲子。何若戌自參與編纂《續資治通鑒》就開始收藏古籍,這又傳至後人,成了何家百年沿襲的傳統。
世間無完美--代代光耀門楣,總烘托不去時有的哀歎;家藏數萬卷,也難填充豪門的空寂。早上仍有霧氣。何三是何家的下人,從祖父起入了何姓。出城後乘船,一天一夜間穿過太湖到了湖州上岸,又改船到達杭州。何圭現任提督浙江學政,是何家的第三位進士,也是何家幾代人中官居最高的。此時即將離開杭州到各府主持輪考,第一站去的是嘉興。為官大半生,和他相處的同僚無不仰慕他家學源源深厚,名冠江南。然而他卻常常暗自愁悶:“何家世代人丁稀落,仁厚已介中年還身後乏人;幾年後告老回鄉,會更感蒼涼,感受不到常人那兒孫繞膝,數世同堂的天倫之福!”
明天就要起程,何三突然來了,將喜訊報與他。他高興異常,孩子樣地忘了形。要同去的下屬見了都很奇怪,忙向他打聽。他一一相告。大家也為他高興,紛紛向他道賀。後來要為長孫取名,他不考典故,也不翻閱詩集,隻想何家下一代在“向”字,單提了一個“民”字,寫在紙上,自言地說:“世間分工百種,皆稱子民。何氏後人何以立世,皆應自己造化,如心無靈秀,沒有慧根,就不應再受功名仕途所累。”
仁厚見到後一時不理解父親的用意,歎氣地說:“父親提的字如市井平民,不附典故,更無進取之意!?”
第二天就要動身,雖然有段同路,但為避人之嫌先打發何三回家。何圭到了嘉興府學,準備了兩天就到了開考的日期。早飯後巳時,首場考生經搜身後依次進入考場。看著個個考生從眼前走過,一個下屬說:“古往以來這裏的考生總不及杭州、紹興兩府優秀。”另一個則說:“不能一概而論。以往也有嘉興考生鄉試成績名列全省榜首,榮登解員的先例。”何圭的話有些超出別人的預料,“自古浙江就是個文風鼎盛的省份。而自聖祖登基以來,給浙江秀才、舉人的名額卻少於別的省份。這些莘莘學子,學到滿腹經綸,也會因名額有限無緣仕途,終身被學問所誤!”他這樣一說都不言語了,心裏在說:“這樣有犯聖諭的話也隻有你年紀大了,德高望重才敢說出來!……切記不要引火上身!”
首場考試完畢,幾天後發榜,考中的童生都來拜見恩師。何圭是主考。取在首位的名叫劉宏琛,嘉興府嘉興縣陸官鎮人,言語裏卻流露著掩飾不掉的外省口音。他有些奇怪,通知他先不要回家,夜晚單獨傳到自己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