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喜歡八股甚至有些癡迷,也知道沒有用處,可就像是天意樣的割舍不開。這是個外表沉靜內心剛毅的人,外人的譏諷早已傷損到他的內心,他時而憤怒,時而癡狂。卻有一次獨自在家裏呆了一個月,一個月沒有出門,呆在一間屋子裏甚至不許妻子孩子進去。一個月後他變得更加可怕,冰冷孤傲,斷絕了親戚朋友,隻在多田光的赤誠麵前,兩人有過一次交談。他說:“我不想成為帝國的廢物,我要實現我的報複,可我離不開八股,我要去中國!……不要單純以為封閉教條就很愚昧,實際八股裏有深奧的哲理。我要成為中國千年科舉中第一個得中的他國人!這能轟動世界,也能向世界證實:大日本學者能夠超越任何民族本位文化的頂峰!……這將是具有巨大意義的事,我把他作為我一生的抱負!”
多田說:“中國的科舉閉塞而自負,如果被發覺了是要殺頭的?”
他說:“我已經決定了,不會改變了。”
多田被震驚了,過了半天才說:“可憐雪子和一郎就要失去丈夫、父親了嗎?”
他的回答更暴露出內心的冷酷:“是雪子一個人度過後半生了。我要帶一郎走,如果我一生不能得中,還有一郎接替--左藤家隻有依靠中國的科舉為國爭光了!”
多田說:“雪子將會永遠孤獨嗎?”
他沒有回答。
雪子自丈夫辭職後也變得鬱鬱寡歡,從前的溫情歡笑沒有了,心裏的苦悶無處訴說。他有一年多沒剪過頭發,都垂到了腦後,連勸他幾句也不敢。這天他忽然對雪子說:“我要帶一郎去九州,那裏是我們祖先居住的地方,我要他一懂事就知道根在哪兒。”
雪子說自己也要去,被拒絕了,難過地背過臉去。
左藤看著她的背影,心裏說道:“這個曾讓人稱羨過的家庭就要生離死別了,可憐你後半生隻一個人度過了!”
他不會理會妻子的痛楚,十天後父子倆登上了中國領土。跟著其他人住進一家涉外客店。在客店裏自己把額頭上、耳後的頭發剪掉,編成一條辮子,又換上中國男人的衣服,最終在那個晚上離開了客店。
夜晚,中國城市的大街上依然喧囂。迎麵一個校尉帶著兩名兵丁到了麵前,拱手道:“先生,這是我大清國土,請出示我大清國簽發的入關文牒。”他嚇得抱著孩子縮成一團。身旁一個西洋人掏出文牒遞了過去,才知道不是朝他來的。便不敢再找客店,跑到城外的草地裏躲了一夜。夜裏暖和,就是蚊蟲太多,加上到了這裏反倒思念起妻子,到了後半夜才睡著。
清晨,孩子到比他先醒了,咿咿呀呀地在父親懷裏自己玩起來,小手不住地撕拉亂抓,幾次伸進父親懷裏,抓出來一張照片,撕扯了幾下又掉到地上,被風吹得到處滾動。他醒了,下意識地摸摸胸口,東西不在了?急忙向左右尋找,見在不遠的草叢裏還在不住地滾動著。一手把孩子扔到地下,在草地上追逐起來,終於抓到了!慌張得喘不上氣來,手捂在起伏的胸口上,往周圍看看,忙揣到懷裏……
思緒回到了眼前,眼裏更加濕潤,臉和手都有些顫抖。打開件楠木箱子,拿出相片,看了一會合在雙手中央,以往還是重現一樣占據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