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江南小鎮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爛不堪,凍得瑟瑟發抖;孩子病了幾天,身上發燙。他害怕到了極點,四處求救;因為沒有錢,藥店、診所都把他趕出來。他幾乎絕望了,看著那麼多衣著體麵,滿臉富態的人,卻沒有一個肯理他。
不顧一切地推開一家藥店的門,跪在掌櫃麵前;他此時心跳得能聽到聲響,喉嚨漲滿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掌櫃是個五十多歲,瘦高,白麵皮,斯文穩重的人。對闖進來的不速客皺了下眉頭,勉強給孩子看過了說:“是瘧疾。……金雞納霜這西洋藥物很貴的,你有銀子嗎?”他搖著頭,終於嘶啞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沒有,我什麼也沒有。”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掌櫃歎著氣,一時又不忍心轟他出去。他乞求著,嘴裏始終隻會說一句:“求求您,救救他吧……”掌櫃端詳著他的臉,雖然一臉汙垢、菜色,卻還算得上相貌堂堂,又掰著他的手仔細看,問道:“你是讀書人嗎?”
他像看到了希望,使勁點點頭。掌櫃又問:“可曾進過學?”他搖著頭,“沒有。我多年苦讀聖賢,可因為家竟動亂,錯過了幾次機會,至今還沒有進過考場。”掌櫃又問:“家裏還有人嗎?”他那幹澀發紅的眼裏竟然還能流出淚,“……沒有了,一家人活下來的就我父子倆。”掌櫃沒有再問,打開抽屜拿出藥,又倒了半碗開水放到櫃上。他急忙給孩子服下去,孩子當天就見好轉。又接連服了幾次,孩子的病徹底好了。
掌櫃不是憑白施舍,把心中的打算對他說了,他磕頭願意,父子倆就在掌櫃家的門房裏住下。幾天後又給他置辦了衣服。他洗過澡,換上衣服,儼然換了一個人。跟著掌櫃到了後院,一個年輕清秀的女人出來見禮。掌櫃說:“這就是我的女兒,出嫁半年多丈夫就死了,孩子出生後就沒見過父親。……你既然不嫌棄,我就擇一個日子給你們成親?”他已經是無可選擇了;流浪了兩年,現在有個安穩的地方也正是求之不得的。跪在掌櫃腳下認做嶽父。
婚禮辦得十分簡單。新婚之夜終於又有了讀書機會,在油燈下讀了起來,一直讀到深夜,竟然忘了新娘始終冷落在一邊。她自己拿掉蓋頭,在床邊坐得腿腳冰涼,拿剪刀剪掉他眼前的燈花,油燈豁然光亮!他才如夢般地想起來,急忙賠禮地說:“娘子,我冷落了你,失禮了!”新娘說:“先生苦讀,不忘上進,我本應當在一旁陪伴。”他感激地說:“宏琛該死,娘子是懂得大體的人!”新娘含笑的眼裏有了陰雲,“……辜負我一生,莫負我一時。即便先生刻苦能同古人相比,現在也不應如此--今夜必定是你我的好日子啊?我猜想先生是見了新人怕忘舊人,靠讀書打發良宵;你家裏還有妻子,你在想念著她?”他吃驚地一怔,急忙說:“家中妻子已經去世,娘子不要多疑!……我……我能對天發誓!”新娘輕搖著頭,臉上變成了慘淡的笑,“事到如今,有沒有我已經不在乎。但你心虛,不如把她接來,一家人團聚?”探詢地看著他。他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急得真對天發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