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家事,現在又無依無助,總是一個人在背地裏偷著哭。一天夜裏鑽進被窩,裏麵又粘又濕。別屋的和尚都趴在門後、窗外等待著發笑:他們在裏麵撒了一灘尿,又撒了一把鍋灰。他哭了一夜,第一次想到了死,可是他怕死;想回家,又怕那個空寂的院子;現在到處沒有他安身的地方!……忽然間想到了遠走高飛,“對!離開這裏,沒有活路還可以去討飯,也比在這裏受欺辱強!”於是開始穿衣服。

春天的夜漫長而舒暢,他覺到了輕鬆。“要趁著人靜馬上走,等那些和尚醒了還會被嘲笑。”走了一陣忽然又停住,又想起了冤死的父親,眼裏又開始掉淚。“這一走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來,孤苦零丁的也許會死在外地,以後就再也沒有何家的後人到墳上去看他了。……離開前應該再去看看他。”

路很熟悉,走了多半個時辰到了自家墓地,一幢幢墳塋無聲地矗立著,像在默默地等待著他。他在父親墳前坐了許久,敘說了心裏的打算,後來用手挖泥土培在上麵,不知不覺旁邊又有了一雙手也往上培了一把土。他以為是自己的,可自己的手就在眼前!?激靈地抽搐了一下,打了個冷戰,轉過臉,嚇了一跳,--朦朧中一個歲數比自己小些,矮過半頭的少年就蹲在身旁!?

一陣慌亂後站了起來,那少年也跟著站起來。這時地上正蒸騰起煙霧,在腳下形成了淡淡的一層白氣,東方還沒有發白,但已經能看清她的全貌了。頭上帶頂紫色的帽子,身體柔弱委瑣,一股風就能吹倒;兩手上有泥土,纖細,瑟瑟地停在胸前;臉色慘白,嘴角一動就露出苦相,像哭的樣子;眼睛眯盹、膽怯地看著他,一股女相。向民問道:“小兄弟,你是誰啊?”她嘴角動動,沒有說話。看到下麵放著的包袱、寶劍,驚異地問:“你是從哪裏來的?不會是從天上……地下來的?……你……你也是個人?……你無家可歸?……你……你會和我一樣也有仇人?”她遲疑了一陣,膽怯又猶豫著點點頭。他又問:“你的仇人是誰?”

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說話了,聲音在胸腔裏醞釀了半天才說出來:“……和你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