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真真假假的戲,解救了十萬火急的軍情(2)(2 / 3)

“今夜大概不會有人來了。”她想。興許是白日裏遊香山累了,她早早地上了床。往天,她晚間除了會客,總要看看當天的報紙,或是翻翻從舒之銳那裏借來的《紅樓夢》。

不知是因為白天在碧雲寺裏看過孫中山先生的鋼棺,還是那女瞎子算命先生的兩隻核桃殼似的眼睛太可怕,她身子雖困倦,精神卻一陣陣緊張,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也不知什麼時候了,迷迷糊糊一陣子,卻幾次被惡夢驚醒,不是看見別人抬棺材送葬,便是看見一個被人挖掉雙眼的女人在沿街哭泣乞討。驚醒過來,她額角上盡是細密的汗珠。

第二天一早,雨總算停住了,風也小了許多。郭德潔反而進入了酣睡,一天的身體勞累加一夜的精神緊張,她已經困不可支。偏在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郭德潔沒有醒,鈴聲連續響著,一陣緊似一陣。

郭德潔的臥室離大門很遠,要進門庭,穿院落,拐廊道。盡管門鈴急響,大門被當成鼓一般拍打,郭德潔還是驚不醒。幸得這管理豐澤園的一位雜工路過,才告訴急按門鈴的陳璧君,說是左側院有個小邊門可以進去。

於是陳璧君便跟隨這個雜工從側邊門進了院落,拍門叫醒了郭德潔。

“哦,汪夫人,真對不起,太困了。”郭德潔睡眼惺忪,莫名其妙。

“李夫人,東北軍少帥張學良今日清晨進關了!”陳璧君忐忑不安地說,“他已發表聲明擁蔣,我們這‘擴大會議’在北平無法開下去,兆銘(汪精衛,字兆銘)他們幾個頭兒決定今日就趕緊將會議撤到太原去開。專車九點半就從永定門車站發出,你可快些收拾收拾吧!”“哎呀!”郭德潔驚訝得有些失態。她心想,我此次到北平,實在也不是為了開會,而是來遊曆散心,眼下就算是真真假假地掛名參加了一些旁聽活動,也覺得這會議開得無甚意思。張學良果真袒蔣,這會議就更不會有什麼實績,遷到太原去何濟於事?還不如就留在北平,諒你張少帥也不敢欺負我。再說,什麼八大處、八達嶺、雍和宮、琉璃廠都還沒去逛過。

在北平,反正有舒女士陪著,生活也很方便。郭德潔盡管這樣想,汪夫人走後,她還是起床匆匆整理行李,即便是不去太原,這中南海自然是住不下去了,總得搬到舒女士那四合院裏去。

“丁零……”郭德潔剛剛收拾完衣物,又一陣令人心惶的門鈴聲,緊接著一個身材壯實的男子,出現在門口。

“李夫人,汪夫人叫我來幫您提行李。”那男子畢恭畢敬地說,“汽車已在大門外候著了,汪夫人說,應盡快離開這裏。”像在天津下船時受到意外歡迎似的,眼下得倉皇離開中南海,也是形勢所逼,身不由己。郭德潔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金殼坤表,已經九點了。不去太原,說不清楚原因,而且勢必有損李宗仁的聲譽;去,有何用處?

再說,眼下和舒之銳告別都來不及了,更不用說與她商量一下究竟該不該去太原的事了。

李宗仁勉勵廣西將士的題字“李夫人,請您快些!”那壯實的男子又在催促,郭德潔心裏亂蹦亂跳。

她感到左右為難,而且抉擇已經不容遲緩。忽地,她想起昨天在碧雲寺門口算命的女瞎子,想起她那首令人難以置信的牌簽詩,“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眼下,既是到了這種不容分說的時候,也就隻好硬起頭皮隨“擴大會議”人員到太原去。人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隻有隨緣了。她匆匆在桌上擺開筆墨,飛快地給舒女士寫了一封短信,才匆匆地讓那男子提著那隻醬色小皮箱,去上汽車。

雨停了,她那雙皮底鐵掌的女鞋,叩得院落的青磚地得得響。

14

李宗仁在緩緩研墨。桌上那隻端硯的托墊木大概有些變形,研起墨水咯吱咯吱響,他隻好用左手扶按著。淡黃色的十行紙已經鋪就,那支桂林黃昌典的寸楷紫毫筆擱架在一隻青銅筆架上。

李宗仁依舊是一身戎裝。白天和黑夜,他似乎多年都不曾穿過便衣。

臉色那麼嚴峻,像是寫部署戰鬥的命令。其實,他是提筆給妻子寫信。自去年秋天被迫離開香港,假道安南,折返廣西近一年來,天地翻覆。一度被蔣介石整倒的李、黃、白,重又在他們的故土上,躍馬揮戈,逐鹿疆場,東山再起。本來,如果僅僅對付蔣派的部分粵軍,恐怕日子沒有眼下這麼困苦。自6月配合北方閻、馮二軍入湘與蔣派湘軍作戰以來,因黃紹竑的遲延和出自私心的建議,以及自己不舍放棄衡陽而硬性轉守為攻的失誤,部隊連連敗北。7月退回廣西後,副手黃紹竑心灰意懶,他隻好和白崇禧又從桂林移駐柳州,再度整軍經武。他這人倒是有—股韌勁。“勝敗乃兵家常事”。軍人中,稍有些水準的將領,都懂得“不以成敗論英雄”的含義。更何況,那年頭,國家已經沒有了權威,軍人混戰,朝秦暮楚,勝敗轉機常在旦夕之間,所以他沒有灰心泄氣。不過,為戰者總是想克敵製勝的,近來的敗績使他在反思之餘,心頭上總布著陰雲,臉色因而沉鬱嚴峻,像是被畫匠抹上了一層洗刷不去的冷色。

平日,研墨自然是勤務兵的事。今天是給妻子寫信,他想讓自己更孤獨更安靜一些。大概凡是夫妻之間的活動,哪怕是寫信,都不容人打擾,四一場真真假假的戲,解救了十萬火急的軍情101影響情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