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真真假假的戲,解救了十萬火急的軍情(2)(3 / 3)

研畢墨,他坐下來掭筆,眼神似有些凝固,轉眼又兩個月沒去信了,寫些什麼呢?這兩個月,沒有喜訊,隻有敗跡,軍事上的事何必要多言?

夫妻間的信,應該是談思念、寫生活。

“德潔吾妻如晤:

新曆已近9月下旬了,夏曆還沒到中秋,港地想必還很熱吧……”李宗仁信手寫下去,略顯棱角且帶長形的毛筆字,並非“字如其人”,亦說不上習的什麼體,練的什麼帖,但其風格不失軍人的剛毅感。他一邊寫著,腦海裏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香港羅便臣道92號的門舍花壇,淨幾明窗,特別是妻子那嬌媚的笑容和可愛的身姿……

李宗仁寫了不到一頁紙,便擱下筆來。他想念妻子,想叫她回到廣西,回到自己身邊來。但眼下,整軍經武之事步履艱難,粵軍、滇軍還在廣西作戰,炮火連天,戎馬奔波,豈是時候?他搖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做軍人難啊!

他索性站起來,走到窗前。遠處是抱城而流、浩蕩而去的柳江;近處院落裏有兩棵柚樹,黃綠色的碗大個兒的柚果沉甸甸地掛滿枝頭,陽光照射在柚果上,像是要把那些果子烤出油來。他不禁又想起臨桂兩江頭村老家的那四棵柚樹,那是有帽頂的沙田柚種,中秋節摘下來,果肉香甜多汁,爽口極了。回憶總是美好的,他那嚴峻沉鬱的臉色,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平緩光澤多了。

“報告總司令,經理處謝處長求見。”勤務兵筆挺地立在門口。這報告多不是時候,李宗仁的臉色即刻又嚴峻起來。他知道,眼下這日子不會有什麼好消息。賓陽、貴縣、梧州一帶廣西富庶地區,還在粵軍手裏;南寧一帶,還被滇軍控製,給養困難是意料之中的事。

“請他進來!”李宗仁也沒看勤務兵一眼,趕緊轉身回到案桌前,將那封沒寫完的信收進抽屜裏。

“總司令,”謝處長本就長得一副長臉,此刻在李宗仁麵前低下頭,耷拉著眼眉,那滿是苦色的長臉簡直是個被曬蔫了的青皮長南瓜,“……

從昨天起,我們已將軍官的夥食費降到每日毫洋二角三分,兵士每日一角七分了。時下柳州的米、菜、油價都貴,照這樣下去,當兵的三天也吃不上一兩豬肉……”謝處長滔滔不絕,李宗仁卻擺手不讓他再說下去:“你向大家解釋一下,講明原因,就說等我們的經濟情況稍好轉後,一定補足軍官每人每天五角,士兵每人每天三角五。”“總司令,”謝處長抬頭瞟了一眼李宗仁,說道,“你不是不曉得,當兵的是不愛聽以後的事的,哪個保得住吃了今天……”“嘭!”李宗仁一拳打在桌子上,不知是對眼下艱難時的憤慨,還是不想讓處長把後麵那些難聽的話說完,“你就這樣去作解釋,還可以用粉筆把我的話寫在公告欄的黑板上。”謝處長當然也知道這位總司令的難處。可軍營裏的事,上下都怠慢不得,真如同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見總司令如此態度,他隻好轉身悻悻地走了。

“回來!”李宗仁一直盯著謝處長的背影,見他頭也不回地走到門邊時,喝住他,“把我們軍部軍官的夥食標準也降低些,盡量爭取再頂十天半月。”李宗仁口裏雖這麼說,十天半月之後情況可會好轉?抑或更是艱難?他心裏也沒有準。謝處長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往回走一步,又轉身走了出去。

謝處長走後,李宗仁從抽屜裏拿出那封沒寫完的信,拉開筆套,掭圓筆鋒,可左思右想怎麼也寫不下去。眼下的整軍經武,碰到重重困難,特別是經濟的拮據甚為棘手。手下的官兵多是來“吃糧”的,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此狀況,如何能將粵、滇兩省的敵軍趕出廣西?不寧的思緒擾亂了給妻子寫信的思路,他忽地又想起還在香港西摩台寓居的秀文和幼鄰來。他不打算將信再寫下去,便重又套上筆,蓋上了硯台。

“勤務兵。”“到!”“馬上去把白參謀長請來!”“是!”窗外那棵柚樹上,蟬兒“吱呀,吱呀”地叫起來。末伏都已經過了,天氣還很熱,悶悶的沒有一絲風。當李宗仁佇立在窗前,那蟬兒叫得他煩極了。如果不是在這人口密集的街市區,他真想拔出槍來,朝那討厭的小蟲子打它一串子彈。他心潮翻卷,思緒難平:民國十四年(1925)與黃紹竑兩部人馬擊敗沈鴻英,趕走陸榮廷後建立起的餉捐製度,本已成為軍費的一大來源,誰知蔣介石利用魯滌平事件把桂軍整垮,另委了廣西的頭目之後,餉捐製度已為他人服務,自己卻處於在野地位,才至落到這等尷尬的地步。更使他煩惱的是,在這艱難困苦的日子,曾同舟共濟過的黃紹竑,卻因不久前在湖南的失利而變得一籌莫展,以至不願意再風雨同舟。前些日,黃紹竑居然在桂林向他和白崇禧發來“馬”電,力主“息事求和”。

當此之時,箭在弦上,戰則有可能生,不戰則必然亡,作為副總司令的黃紹竑如此消沉,勢必影響軍心,他隻好派總部政務處長朱朝森和軍法處長張君度到桂林去把黃紹竑接到柳州來,讓他在其自營的“茂森”林場休養,日後再讓他遠去。眼下則是要按住這個吹反號的官,真是內外交困,左右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