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夜色,相得益彰,宇宸宮靜如往常,並無任何異樣。因如推開大殿門的時候,麗貴妃正坐於青鸞榻上,穿著家常的蜜合色長衣,抱了一把紫墨琵琶在懷中,隨性彈撥著。她纖長指下的聲音如玉碎昆山,婉轉動人之處,難以言喻。皇帝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她的琵琶技藝,在宮中是無人能及的。
因如把一碗有寧神功效的芙蘿蜜汁放下榻旁的高幾上,忍不住出言道:“娘娘不擔心嗎?”
麗貴妃的指尖停在弦上,描畫得精致的眼睛望向她:“擔心什麼?”
因如道:“那個送湯過去的宮女已經在獄中自盡了,死無對證,未央宮要是把這件事情賴在娘娘身上……”
麗貴妃放下琵琶,用手抵著頭,說:“合歡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栽贓陷害於我,本宮佩服她的膽量,隻是她這個計劃太不周全,收買了宇宸宮小廚房裏的一個宮女,就能將這件事賴在本宮頭上嗎?”她看了看因如,繼續說:“如果這個宮女沒有死在內廷尉的獄裏,本宮就有辦法讓她說出真相,到時候,合歡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如皺眉道:“所以說,那個宮女死的蹊蹺。”
麗貴妃說:“她當然是被人滅口的,好讓這件事情死無對證,讓本宮無法辯駁。由此看來,除了合歡,她還在宮中安插了別的人,有本事在內廷獄裏殺人,此人有些神通。合歡不急著解決,但是在暗中幫她的這個人,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因如說:“那麼娘娘……”
麗貴妃說:“本宮當然不能一味忍讓,不過合歡不是我的對手,她隻不顧是一副美麗的空皮囊,她背後的那個人才是我的目標。”她從不願意在別人麵前說出“她”的名字。“你去查合歡是怎麼進的如意館,查與她有關的每一個,還有她口中所說的失去了聯係的父母,我倒要看看她的根是在哪裏,總有一條線會連到那個人身上的,掘地三尺,我也要將她找出來。”她目光冷厲:“你要細細問過每一個人,他們不說,就殺。”
因如點頭領命。單看這一局,弱勢卻是麗貴妃一方,所以她試探著說道:“娘娘不怕皇上疑心您嗎,要知道,這次可能會誤傷到皇上的,皇上會輕易放過下毒的人嗎?”
聽她這麼問,麗貴妃的神色反倒平靜下來,她微微一笑,美得清冷:“因如,你知道合歡的這局苦肉計主要試的是什麼?”
因如搖了搖頭。
麗貴妃慢慢的說道:“試的是皇帝對本宮的信任到底有多深。”她站起來,長長的衣角及地,她身材瘦弱,卻頗有威儀,肩部挺拔,頭微微昂著,那種經過歲月沉澱的貴氣和瑰麗足以刺痛別人的眼。她向前走了兩步,睫毛長長,遮擋了光線,讓她的眼睛看起來詭麗而幽深,她回頭看向因如:“本宮是皇上的妻子,是他最親密的人,天下任何人都可能害他的性命,隻有本宮不會,這點道理,你以為皇上想不通麼。至於毒害合歡,清者自清,皇上了解本宮,本宮幹得出來這樣的蠢事麼。如果本宮真想殺她,豈能有讓她活過來的機會?”
因如仿佛被她的光芒灼傷,後退一步,說:“是屬下愚鈍。”
麗貴妃慢慢向前走去,她的聲音清晰的傳過來:“當年三大邊王造反,是本宮陪在他身邊一起熬過來的,王政仗著外戚的身份專權,也是本宮和皇帝一起減除了他的勢力,這些患難的時刻,合歡,還有合歡背後的那個女人,她們都在哪裏呢?隻有我一直陪著他,他是知道的……”她的聲音漸漸遠去,寢殿的門緩緩關上,獨留因如一人在空落落的大殿裏。
合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她第一個反應是嚇了一跳,等她看清楚床邊坐著的人後,她揉揉眼睛,坐起身來,聲音裏都是倦意,問:“明珂,你怎麼在這裏?”
鵝黃的床帳被撥開一角,明珂垂著頭,眼睛並不看向她,聲音裏沒有平日玩鬧嬉笑的調子:“幻花散的毒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