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耶穌傳與文學
兩千年來，關於耶穌的傳記，真可以說得汗牛充棟，如果一種種的收拾起來，大可成為一個“耶穌傳”的圖書館。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人作這許多種傳記呢?是不是大家抄來抄去的在做無意義的舉動呢?不，這許多種耶穌傳中，有多種是出於世界第一流作家之手的，而且是十分有價值的文學傑作。這些傑作，與其說是傳記，還不如說是詩呢。這是什麼緣故呢?沒有別的，無非是因為被傳者底生涯本身是一首偉大的詩歌，許多的作者，又拿它當做自己底詩來寫作。他底生涯，供給後人無數詩歌的題材，像是春雨之後奔流萬道的山洪，可供詩人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但前此有汗牛充棟的耶穌傳，此後仍舊還要源源不斷的產生，還有汗牛充棟的書，是以耶穌生涯為基礎的詩歌，因為現在仍有千萬基督徒在感激地唱著“耶穌是我詩歌”。
耶穌不但用口寫他底作品，並且用全生命來寫他那部最可驚人的詩。這詩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牧歌，是最劇烈的，最緊張的，可歌可泣的詩劇。他底誕生，便是從來沒有的美麗故事。先由天使報告給那美麗純潔的聰明少女瑪利亞，說是“神子”將要托她底珠胎而誕生。到月之後，在一個萬裏無雲，寒星燦爛的旅途中，產生在客舍的馬槽裏。牧羊人在曠野裏聽到天空中一片悠揚的歌聲，首先知道新王底誕生，便來觀禮;東方術士們追蹤著一顆奇異的孤星，橫越荒漠而來獻禮，……這是一幅何等美麗而莊嚴的圖畫呀!到如今，每年還不斷地，使無數孩子心花怒放，各做美妙的夢。使苦惱中的孩子也不免為了這聖誕的一天而得到安慰。使無數的家庭因為這個節日而得團聚，而得賞天倫樂事。使詩人、畫家、音樂家，因此而產生更多的作品。
他底受難和死，更是世界上一切大悲劇中得未曾有的題材。王爾德底《獄中記》中有一段說到這幕悲劇底偉大，他大意說:“就悲劇中的‘憐恤與恐怖’一點而言，是全部希臘悲劇所不及的。就主角底絕對純潔，使全體組織達到浪漫藝術底高峰的一點看來，希臘悲劇中也沒有一本能做到這一層。亞裏士多德所說‘無辜者底痛苦光景，使人不忍卒睹’的理論，顯然是錯誤了。無論在嚴肅而柔和的伊斯契拉斯底、但丁底作品中，在最帶人道氣味的莎士比亞底作品中，在淚霧中顯現世界之美，以花朵比人生的塞爾底(Celtic)傳說中，都找不出和耶穌受難的最後一幕同樣，能將情緒底徹底和悲劇效果底崇高相結合，連一本相近些的也沒有。他和他底伴侶作最後的晚餐;在月明之夜，靜寂的花園中的憂苦;用接吻來賣他的偽友;盼望他作天國磐石，他卻在雞鳴之前三次不認他的同僚;他底孤單，他底服從，他底毅然承受一切;在憤怒中撕毀衣裳的大祭司;洗手不願流這曆史上大人物無辜之血，而結果辦不到的行政官;曆史上最奇最慘的加冠典禮;在生身阿母和最心愛的弟子目睹中所受無罪的磔刑;為了他底衣服而拈鬮擲骰子的兵丁;給世界以最永久的象征的可怕的死;皇子一般被包裹在埃及細麻布裏，配上高價香料而安放在富人墓中的埋葬……這一切，我們隻要用藝術眼光來觀察時，便要對於教會所演出的‘受難劇’表示十分感謝。”